一
我是一只精灵小鹿,这是主人告诉我的,她当时说你们是一群小鹿,借助于身旁一群同样的生物,我知道了自己夜色中的样子。我记得自己当时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边是淡蓝色的的月亮。
这是一片幽暗无边的森林,无论白天黑夜天空中在总有莫名的雪落下来,讽刺而忧伤,而大地上却不能留下任何一片死去的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是一只老鹿,我曾经问她这片森林的名字,她说森林,然后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就像你的名字叫小鹿一样,她补充道,然后独自去看大树。森林中每天都有新的小树生长出来,我知道任何一棵数的种子一旦在森林里发芽,它的名字都叫森林。
我们每天在月亮泛着蓝光时便在森林里奔跑歌唱,淡蓝色的月光总给我一种异样的冲动,我们不吃任食物,我们居住的森林里有大片大片的月亮井,井水在月光中如泣如诉的涌出来,我们只要喝水就可以了,老鹿告诉我们井中涌出来的是森林的泪水,我却从来没有尝出咸的味道。
太阳出来时我们便一齐呆在森林的阴影里发呆,太阳很暗淡,在森林深沉的阴影里,白天就是没有月亮的晚上,但整个精灵族在白天里安静的让整个森林寂寞,沉默的我可以听见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呻吟。
我们很少能见到主人,即使见到她也总是一个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她习惯于在月亮很蓝很蓝时来听我们唱歌,她总是逆风站着,雪花大片大片的栖在她的头发上,她从不唱歌,但偶尔啸声总是惊散大片大片撒在森林里的月光。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老鹿主人每天匆匆忙忙干什么呢,她说寻找,然后抬头去看大树,它已经陪我看了三千次月亮了,老鹿说。
在接下来的很多个日子里老鹿都带着我们在太阳下去数那些天空中瓢散的雪花,在我们鹿角渐渐长出的过程中老鹿说我们很快就会是一只魔法小鹿了,我对她所谓的魔法没有任何兴趣,我只喜欢在月光下静静奔跑歌唱听她讲关关于主人的故事,她说主人的寻找是为了生存,我们的歌唱是为了生活,主人的一切都是为活着,我们的一切是为了主人活着而活着,她说话时她的鹿角让我想起她告诉我的陪她看了三千次月亮的大树,风起时吹落栖在她鹿角上的雪,我直直盯着经过她眼前的一片,它便安静的呆在老鹿的眼前,我看见老鹿的眼里闪过异样的光,你成功了,她说,主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我低头时雪花掠过我的眼睛,明亮的淡兰色月光中我还是没有看清它扑向大地的哀伤与绝望。于是我学着老鹿的样子抬头去看大树,刹那间,我听见整个森林都在哭泣。我知道月亮井中的井水正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我们的存在是森林的旨意。我与老鹿相视一笑,我发现她的眼神中夜色大片大片的落下来。
我又独自奔跑在淡兰色的月光中,自以为是的唱着我的歌,不惊喜也不忧伤,不激动也不冲动。我知道自己是一只小鹿,一只喝着森林的泪水数着飘落的雪花长大的魔法的小鹿,永远不会欣喜也从未有过悲伤。我只想在月光下静静唱那些没有名字的歌,就像森林一样只在月光下默默流那些没有目的的泪。
二
再次见到主人是在一个月亮很委婉的晚上,老鹿带着我们向森林更深处走去,没有一只小鹿在途中唱歌,我想伸出舌头却始终张不口,我看见老鹿鹿角上荡漾着的淡蓝色的光,凝神时我听见森林的抽泣幽怨而深长。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的路,我只知道我看见了十七个不同的月亮闪耀着同样的淡蓝的光
直到有一天晚上月光浮动在老鹿鹿角上时我对她说到了,她什么话也没说,我看见她的笑容不是呆在脸上而是楞在那里。我听到了主人的啸声,我继续说,她抬头去看天空,月亮依旧发出很诡异的蓝,你们可以唱歌了,她说。我看见老鹿鹿角上的蓝光渐渐褪了下去。
我们在见到主人之前又看了三个晚上的月亮。
老鹿后来告诉我其实当时她也听到了主人的啸声,只是当我开口时她已知道自己施加于我们身上沉默的魔法已被我驱散,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泛起大团大团的雾气,我开始看不清她眼中的自己,森林压抑的很低的哭泣仿佛近在耳畔,又远在天边。
主人依旧是匆匆忙忙的样子,她看到我们后的笑容让我想起黄昏时雪花大片大片落在开满花的树上。我见到了各种各样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精灵,淡蓝色的月光中一颗颗欣喜的眼一张张愤怒的脸叠置在一起,混淆了妩媚的夜色。
主人在月光中妖娆的一塌糊涂,他和许多女猎手站在一起,我看见她手中弯曲的如月亮般的刀,我们站在一群弓箭手身后,身旁的小鹿开始一起唱歌,我忽然开始怀念淡蓝色光下主人站在风雪里的样子。
主人把刀举过头顶,风忽然从四面八方裹着雪花涌过来在我们周围翻滚,遮住了天边淡兰色色月亮,刻意营造一种意乱情迷的假象。主人说敌人就要来了,我问老鹿敌人是谁呢?老鹿说别人,我说我们有多少敌人呢?老鹿反问我我们有多少别人呢?然后依然抬头去看大树。我不知道敌人或者别人是不是主人每天匆匆忙忙寻找的结果,但我确定主人寻找到的一定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
敌人迟迟不来,我却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精灵,它们安静或热闹,沉默或狂欢。而老鹿永远只是在看大树,我们在她身后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趾高气扬,旁若无人,沐浴淡兰色的月光。
主人再次来听我们唱歌时,他的身边站着我们精灵族法力最强的巫师,这是老鹿后来告诉我的,我看到她拖到地上的头发和主人月光下的倒影一样长,主人见到我们后和老鹿相视一笑,温暖明亮的笑容给我最熟悉的陌生。
主人甚至没有听我们唱完一只歌就离开拉,她和巫师走向不同的方向,其实我们自己也知道一只歌什么时候会结束,或许我们唱的本就是同一只歌,没有开头,从不结束。
直到月光下再也看不到巫师的头发了我对老鹿说老巫师不知看过多少月亮啊,老鹿抖掉鹿角上的雪俯身对我说,她一次也没看到,因为她没有眼睛。
我现在已经回忆不起老巫师月光下被散发遮住的脸的轮廓了。
老鹿继续告诉我巫师其实并不老的,我们精灵族的巫师头发是法力的象征,而法力在释放后就消失在森林里了,所以巫师的头发会越来越短的,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感觉不到方向了,就默默呆在原地,把自己变成一口月亮井。
老鹿说完后没有去看大树而是径直走向一口月亮井,月光下的井水明亮的让我不忍心去看井水中自己的影子。她们现在可以看见月亮拉,老鹿说,我知道现在每一口月亮井中都摇曳着一弯淡兰色的月亮。
从那天开始后的无数个日子里我开始在太阳下倚在大树的阴影里做许许多多的白日梦。梦的背景里总有扯不短理还乱的散乱纷飞巫师的长发。梦中的太阳明亮的让人不可接受,天空一下子飘的很远很远仿佛遥不可及,这时天空中总会有狮鹫巨大的翅膀出现遮住太阳,我看见坐在它们背上的唱歌的男子,他徐徐落下,站在我的面前,轻轻一笑,他的笑容让我沦陷。我感觉自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于是我开始在太阳下忘情的奔跑歌唱,开口后我却突然发现,我竟和那男子唱着同一只歌。一场梦一场梦之后我发现自己渐渐有了飞天的冲动,我的梦总在那个唱歌的男子转身离开越飞越高最后成为一个点时醒来,很多次醒来后我发现眼眶中溢出来的的顺脸颊蜿蜒而下最后悬在唇边的液体,我感觉它真的有咸咸的味道。
好多次我想把我的梦讲给老鹿听的,却发现她和我对视的笑容中总是有苦苦的味道,于是我就一个人去月光下继续唱我的歌,我知道他听不到,我只是在唱给自己听。唱着唱着天就亮了,我就继续在森林的阴影里做我的白日梦。
三
敌人真的来了,他们和淡蓝色的月光一起出现,老鹿说别人来了,平静的让感觉她在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我说我知道,我听见了主人的啸声。
我们一起看到主人时,淡蓝色的月光正跳动在她手中的弯刀上,大队的女猎手跟在她的身后,她们和好多穿盔甲骑马的男子混在一起,我可以金属焦灼的声响,然后淡蓝色鲜红色一起涌出来,停在雪上或落在风里。大片大片的尸体开始倒下去,大地上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泥土冷漠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看见老鹿站在精灵族法力最强的巫师旁边,她的鹿角和巫师的头发开始一起漾动淡蓝色的光,我见森林的哭泣中开始搀杂有离奇愤怒。好多好多大树开始移动,它们的枝杈开始缠绕那些骑马的男子。主人的啸声煽动着女猎手的耳朵,弯曲的刀在她手中旋转出风声,鲜红的血从那些动弹不得的男子身上喷出来,夜色中如一棵正在开花的树,淡蓝色的月光下我清楚的听见游戏在主人嘴角的冷笑与不屑。
月光忽然变的很淡,我抬头时大片狮鹫的翅膀已遮住天空,大团大团的火球炸裂在主人和女猎手周围,主人的呼啸尖锐而刺耳,女猎手已经开始撤退,火球依然落在她们身上,我看不到平静和绝望,自然的如同一片片落在地上的雪花,那些骑马的男子开始包围主人,漾动在主人玩刀上的月光锋利的和她的啸声一样,老鹿已开始向主人跑过去。它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鹿角开始像一棵大树一样疯狂生长,拼命缠绕那些骑马的男子,主人逃走的样子笨拙的像老鹿一样,骑马男子手中的刀开始砍向老鹿的鹿角,我静静的望着他们,我知道自己的鹿角上正闪着相同的淡蓝色的光,那些骑马的男子手中的刀变的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说没有鹿角的老鹿还是老鹿。
没有鹿角的老鹿已经什么也不是了,老鹿说。
没有鹿角的老鹿还是可以抬头仰望大树。
那只是另一个精灵在仰望同一棵树而已。
我看见雪花飘下来直接落在老鹿的的额头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转身去月亮下唱我的歌,我没有告诉老鹿巨大的狮鹫翅膀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那个陪我唱歌的男子。
森林中每天都有新的小树发芽,而老鹿的鹿角却再也没有生长出来,她现在已经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拉,她偎依在那棵陪她看了三千次月亮的大树的阴影里,我白天不做梦时便去和她呆在一起。
这片土地真的什么都留不下吗?我问老鹿。
大地留下了一切。她说
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了呢?甚至尸体。
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落到大地上最后会怎么样呢?
变成土。
你看到的正是他们最后的状态,老鹿说。我感觉她的笑容干净的如同月亮井中的井水大股大股涌上来。
狮鹫巨大的翅膀每天准时出现在我的白日梦里,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出现,我倒下去时甚至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尸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像别的小鹿说的一样活在森林的回忆里,在我把自己关于回忆的想法说给老鹿听时,她的回答和流动在她嘴角的笑容一样含蓄而模糊,她说我们所谓的过去不是委身于回忆,只是回归于时间,就像那些倒下去的女猎手,活在你记忆中的只不过是她们的名字而已。她说时抬头看着大树,声音轻的我不能确定她是否在说给我听。
我始终不能理解老鹿所谓的时间,她说长着鹿角的老鹿现在的她之间的一段就叫做时间,时间是天边每天变化着的奇形怪状的月亮。我不知道自己每天唱着相同的歌时间是否就会永远停滞在歌声里,我现在已经开始讨厌时间这个概念,它带走了我再也看不到的老鹿的鹿角,淡蓝色月光下雪花大片大片落在它上面,如一棵开满花的树。
每天做完白日梦后我就去月亮井旁呆一会,井水在白天里深深陷下去,我知道整个森林在白天里安静的如一个处子,我永远不敢在太阳下去看那平静的水面,我担心自己心中的悸动会在水中漾起波澜,没有人知道清澈的井水安静的如同梦中出现的那个男子明亮的眼睛,我每天都强迫自己喝着大口大口的井水,我不知道再做多少梦自己就会干涸的眼角再有不会有淡淡咸咸的液体流出来,我不愿想象自己欲哭无泪的样子。
再次见到老鹿时她告诉我她找过了精灵族法力最强的巫师,她想在巫师的头发盖过膝盖之前把自己变成一棵大树。
这是你每天都仰望大树的原因吗?我说。
我仰望大树只是因为我喜欢天边淡蓝色的月亮,每个精灵看到的都是我仰望大树的样子,因为我看月亮的样子只需要让月亮看见。而大树是这片森林里离月亮最近的可能。
我知道自己还想说很多的,但我已没有了张口的勇气。我看到老鹿晕眩在大片大片的淡蓝色月光里,每个眼睛里都栖着一弯淡蓝色的月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还是可以看到老鹿,她的名字依旧是老鹿而不森林,她终于没有变成一棵大树,其实我一直想问她巫师的头发需要多么长才可以把自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四
主人来时是从森林的深初的阴影里走出来的,看到我们时月光已洒满了她的脸。她淡然一笑,随手摘掉栖在她眉上的一片雪花,我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巫师的头发正好掩饰了她的脚。
主人说敌人很快就要来了,我平静的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小鹿们的歌声开始沿着地面逃遁,惊起了森林深处安息了很久很久的往夕和昨日。
她们来了就不会回去了,我看见主人慈悲的笑容隐没在淡蓝色的月光里。从主人与月亮的相视一笑中我已知道主人所谓的不会回去的深意,很多情况下不会回去只是因为他们回不去了,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落到这片森林的大地上都会立刻变成泥土,她的名字从此就叫做森林,而回去也只不过是一句傻的可爱的笑话。
主人在我们开始唱歌时已经走了,老鹿说她的存在是为了寻找,找到别人,杀死别人或被别人杀死,老鹿也告诉我们我们的一切是为了主人活着而活着,其实我知道她更想告诉我们我们的一切是为了主人活着而死去。大地上什么都不会留下,我们身上只会喷出大量淡蓝色的液体,像淡蓝色的月光撒在森林里。
当主人的啸声终于和月光一起安静下来后后我开始奔跑在飘雪的森林里,自以为是的唱着我的歌,我不知道在比远方更远处是不是有人在唱着相同的歌。
主人走后巫师却留下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知道她不会仰望大树也不会遥看月亮,老鹿告诉过我她没有眼睛。
我对她说天边有淡蓝色的月亮。
我心里也有淡蓝色的月亮,她的笑声生动的如月亮井中大股大股涌上来的井水。
我第一眼看到月亮时眼睛就消失了,但是有一轮淡蓝色的月亮却被永远锁在我心里。
我站的离她很近,纷乱的散发中我可以听见她的鼻吸却始终看不清她脸的轮廓。
我一直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我说。
所有的魔法小鹿都做着相同的梦,那是我送给你们的,很快你们就会发现在梦醒后想哭时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下来了。而那个时候那些飞翔的男子如果遇见你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会杀了他们吗?
回忆会杀死他们。
她站起来我发现她的头发刚好没过她的膝盖。
这样好的月色,许个愿吧,我会帮你实现的。
我转过头去看月亮,大片大片淡蓝色月光里落在我虔诚的眼神里。我听见巫师的笑容逆风而来,列碎雪花,刺透我伪装的心。
再次见到老鹿时她已经不再仰望大树了,她睁着眼睛告诉我她已经是个瞎子。我知道一轮淡蓝色的月亮已经被她锁在心里。
你白天会在太阳底下做梦吗?
她的笑声仿佛来自丛林深处,在所有白天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晚上。
我问巫师可不可以送给老鹿一个梦呢?巫师说不行,她的上一个梦还没有醒。
是你送给她的吗?
不是,是月亮送给她的。
我问她小鹿再看多少次月亮会变成老鹿呢?
她的笑声清脆而温暖,小鹿再看多少次月亮依然是小鹿,而老鹿出现是就已经是老鹿的,这一切都是森林的旨意,与时间无关。
时间是什么呢?
时间是月亮井中的井水陷下去再长出来,我们每日每夜的喝着井中的水,时间就益满了我们的身体。
我不想自己陷在时间里不可自拔,我对她说,我唱歌给你听吧。我不知道整个晚上巫师是不是在听我唱歌,我只知道在我的哭声中森林在如水的月色中又哭泣了整整一夜。
森林一定明白,月色下一只没有歌唱的小鹿会可怜成什么样子。
我有时在想,月光中一片不会哭泣的森林会寂寞成什么样子。
太阳在森林里投下阴影后我就开始做我的白日梦。
梦醒后我忽然发现终于不再有淡淡咸咸的液体流过我的唇边了。我安静的看着所有的小鹿都惊慌失措的在月亮井旁大口大口的喝着井水,我用尽全身力气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在嘴角绽开一朵笑容后我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真的很伤心哦。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用井水沾湿眼睛假装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只是担心那些莫名的液体流过我的唇边时会不会陌生的吓到自己。
巫师说这只是她送给我们的做为死亡工具的一个梦而已。,可是我知道如果可能,我会祈祷自己永远沉溺在梦中无止无尽的忧伤里,永世不得超生。
就像那些未流出来便已干涸在眼眶里的我的眼泪一样,我从此再也没有作过这样的梦,那些飞翔的男子从太阳的背面落下来,站在我的面前,笑容轻的没有惊动落在他眉上的雪。
可以一起唱歌吗?他说。
可不可以都不是回答,只是敷衍。
当我开始怀念那些曾经流在过我脸颊的淡淡咸咸的液体时,我已经不在月亮底下唱歌拉。其实好多次我都想伸出舌头,却始终张不开口。诡异的淡蓝蓝色月光开始灼伤我的眼睛。
好多次我都安静在淡蓝色月光下偷偷听森林的哭泣,假装自己正在流泪的样子。我知道这不是喜极而泣,也不是乐极生悲。我终于开始明白永远有流不完的泪水的森林永远不会明白月光下一只不再唱歌的小鹿会悲伤成什么样子。我一直在问巫师忘记需要多少时间而她却总是笑而不答,其实我知道自己更想问她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五
听到主人的啸声后我抬头去看天空,无数的狮鹫巨大的翅膀已经遮住太阳。硕大的闪着光的火球重重的砸下来在主人和女猎手周围开满鲜艳的花,巫师站在我的身后,我看见她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头发迅速短下去,所有的小鹿的鹿角开始一起漾动相同的淡蓝色的光。
森林里忽然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飞翔的男子开始从太阳升起的地方落下来,站在我们面前,晕眩在我们淡蓝色的光圈里,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委屈的像一只不会流泪的小鹿,一脸的愤怒让人心疼。
女猎手的刀声比啸声更尖锐,那些飞翔的男子身上溅出大量的鲜红色液体,天空中漂满白的雪,红的血。大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我知道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落到这片森林的泥土里就会立刻变成泥土,他的名字从此就叫做森林。他们已经回不去了,永远不会飞翔在天空里唱歌。
那首歌,我们曾一起唱过,仿佛没有开头,永远不会结束。
梦中陪我唱了无数次歌的男子安静的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他已不会再微笑了,就像小鹿再也不会留泪一样,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有一只小鹿在他无数次的转身离开后已经为他流干泪水,情愿而且心甘。
女猎手的刀声越来越近,我开始闭上我的眼睛。
淡蓝色的液体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悬在我的唇边,久久不愿落下。
巫师告诉我们当自己再一次流出泪水时魔法就会被驱散,而我已经是一只不会流泪的小鹿了,,我一直以为只有刀锋划过我的身体时才会流出淡蓝色的液体,原来回忆也可以像刀锋一样。
我第一次在他转身离去之前假装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只想让他看到陪他唱了无数次歌的小鹿认真为他流泪的样子。
巫师说回忆会杀了他们,但巫师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不再唱歌后有一种活着叫生不如死。
我知道自己鹿角上的淡蓝色光芒正渐渐褪去。
我睁开眼睛,我只想最后一次看到他转身离去的样子,就像梦中那些无数次的以前和曾经。
我知道他永远也听不懂但我还是忍不住去问他,忘记需要多少时间,其实我知道自己更想问他,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他朝着太阳的方向越飞越远,大量淡蓝色的液体从我眼眶跌落,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声,像那首我们曾一起唱过的歌。
我看见巨大的火球从天空直接朝我冲过来,呼啸成很忧伤的样子,我冲过去,热情的拥抱了它。
我知道一定是自己期待太久了以至于他迎面而来拥抱我时,我却不知道该把他捧在手里还是放在心上,落满天空的是雪花的讽刺和忧伤。
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他一定是不忍心看着自己淡蓝色的血液慢慢流干。
我感觉自己开始奔跑在淡蓝色的月光下,我奔跑在想象的方向里,奔跑在虚无的尘埃里,我知道前方有永生不灭的烈火和万世不竭的光明,我是心甘情愿的小鹿。
六
主人的啸声低沉的如淡蓝色的月光掠过我的眼睛。
我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和招摇的雪花一起漂动,天边是淡蓝色的月亮。
主人安静的站在我的面前,她的笑容让我浮动在淡蓝色的忧伤里,巫师站在她的身后。
巫师说我还答应你一个愿的,现在还给你吧。我想说不必时巫师已经消失了。主人的身后是一口幽静深邃的月亮井。我听见巫师的笑声从井中大股大股的涌上来。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女子拉,主人说。
我发现自己眼中的主人和主人眼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我就是一个女子,主人说,我的名字叫小鹿,本来我可以对你讲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的,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回忆或许可以麻醉别人,却永远只会弄疼自己。
我唱歌给你听吧,主人说。
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们一直都在唱着主人早已唱过的歌。
主人最后告诉我其实这片森林也是有名字的,她的名字叫回忆。这是很久以前一个在天空飞翔的男子告诉她的,当时他唱着这首歌。主人说其实我只不过想找到他,让他告诉我这首歌的名字,而杀戮亦只不过是寻找的过程而已。
我知道主人最后一句是在骗我但我还是很认真的和她相视一笑。主人一定知道就像那些飞翔在天空里的男子一样,从他们口中流淌的歌声本是没有名字的。
主人转身去看月亮时我开始迅速落下去。
我知道从我悬浮的天空到地面的这段距离就是忘记所需要的时间,但我永远都不敢确定,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我知道自己是作为一个叫小鹿的女子沉寂在这片森林里的,我不会继续活在森林的回忆里,老鹿告诉过我,我们所谓的过去,不是委身于回忆,只是回归与时间。
而时间,正是这片森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