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红瑀
晓雨刚到教室，有位日本同学就跟她说，史密斯先生叫她去办公室找他，李珉哲今天竟然意外地那么晚还没有到学校，只好自己先去找老师，想必是因为昨天翘课的事情。
“史密斯先生，早上好，很抱歉昨天跟李珉哲没有请假就离开学校，是我拉他陪我出去玩的，不关他的事。”
一见到老师，晓雨先承认错误，史密斯先生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晓雨：
“亲爱的洪，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会无缘无故翘课的。”
晓雨眼睛一热，几乎便要掉下泪来，史密斯先生和路德太太的关心，常常让晓雨感动莫名，但也不能在老师面前流泪，这样很奇怪，也会让人担心。
她连忙别过头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看来不能再隐瞒史密斯先生了，早晚要面对的事情，那就早点说出来吧。
“史密斯先生，我不能留在奥克兰读大学了，因为家里有事情，我必须尽快回去。”
史密斯先生听了晓雨的话，眉头深锁，好像很不能理解她的决定。
“读大学的事情关系到你未来的人生，你先不要那么草率下决定，来，我给你电话，你在这里打电话跟米高说说，也许你们可以一起找出解决方案。”
这就是晓雨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她不希望打扰到米高的生活，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史密斯先生说明这点。
“请不要让米高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您和米高已经帮我太多，真的非常感谢！”
然后晓雨就以快要上课为由，尽快离开了教师室，她没有想到今天早上就这样把难题解决了，原本她还一直烦恼不知道要找什么时机跟史密斯先生说。
回到教室，李珉哲已经到了，正在着急地等她回来，晓雨觉得他的表情很好玩，不过是翘课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老师也不至于会处罚她，必竟语言学校的学生几乎都是成年人。
“洪，史密斯先生没有处罚你吧？你应该等我再去教师室的。”
“李珉哲，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吗？老师才不会因为翘课而对我们怎么样，我只是跟史密斯先生讲我不会留在奥克兰读大学的事情，所以花了一点时间。”
李珉哲不再说什么，倒是晓雨对他晚到学校很好奇，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昨晚喝了很多酒，今天早上睡过头了，也就是那次之后，晓雨才知道韩国人有事没事总喜欢喝白酒。
上午的课，晓雨和李珉哲都上得无精打采的，一个是因为心事重重，一个则是精神不振，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两人都觉得需要来杯咖啡提神，按照惯例，李珉哲正打算起身出去学校外的三明治店外带两份午餐，教室就进来一个韩国男人。
晓雨看到来人，呆住了，大卫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教室，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洪，我是来找你的，我们可以找到地方谈一谈吗？”，看到晓雨愣在那里，大卫先开口了。
“大卫，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周末见面再谈吗？”，晓雨满脑子疑惑，想不明白大卫为何会在这里时候这个地方出现。
大卫并没有回答晓雨，而是直接走到她坐的位子，拉起她就要往教室外走，这时候，教室里外都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几乎都是韩国人，奇怪了，这些韩国人是怎么听到风声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晓雨都不敢靠近韩国人，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国家的人民好像太有缘份了，明明她就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照理跟韩国男人很不对盘才是，偏偏他们对她特感兴趣，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金先生，你不能带洪走。”，李珉哲连忙拉住晓雨另一只手，看到晓雨奇怪的眼神，他才省起自己说溜嘴，只好晚点再解释了。
“放手，我只是有话跟洪说，不关你的事。”，大卫黑着脸对李珉哲喊。
“李珉哲，你先放开我，回来我再找你算帐。”，晓雨瞪了李珉哲一眼，就跟着大卫出去了。
大卫的车子竟然就大喇喇停在校门外，晓雨完全不懂他开的是什么车，只知道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晓雨又想起小樱的话，原来大卫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大卫打开车门先让晓雨上车并帮她系好安全带，才绕过去驾驶座启动车子，他跟晓雨说要先带她去吃午餐。
“大卫，我随便吃份三明治就可以了，不用跑那么远去吃午餐，我下午还有课，有什么话就直吃吧。”
“不远，很快就到了，我们边吃边讲。”
不到十分钟，大卫就把车子停在一家雅致的餐厅前面，「吃个午餐也要那么讲究吗」？晓雨看到餐厅的外观，脑海中就冒出这句话。
“金先生，您来了？”，他们才刚下车，就有个看似餐厅经理的迎上来招呼。
“尽快上四个洪喜欢的菜，下午她还要回去上课。”，大卫边说边把晓雨带到靠窗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中午用餐人不多，除了他们，就只有一组客人在另一边比较远的座位。
晓雨懵了，她又没有来过这间餐厅，那个经理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而且，这家餐厅是吃什么菜的她都不知道，不过，她也懒得问了，反正等一下看到菜就知道了。
“洪，路德太太今天一早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家里可能出了点状况要回家，你留在奥克兰读大学吧，让我帮你。”
在车上的时候，晓雨已经猜到是这件事了，她没想到路德太太还会专门打电话给大卫，原本她想周末见到大卫再跟他说的。
“大卫，你要怎么帮我？帮我付学费生活费，给钱我每个月让我寄回家，还是先给我一大笔钱解决家里的财政困顿？”，晓雨微笑地看着大卫，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出来。
大卫看着晓雨的眼睛，觉得这一刻的她的好陌生，即使微笑也能感觉得一股寒气逼人，他没想到跟她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走进她的心里，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洪，你知道的，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大卫，我们可能相遇在不对的时候，你很好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等什么人，很抱歉让你失望。”
“没关系，我会等你，你只要让我帮你留在奥克兰就行了。”，大卫将手伸过来，轻轻地握着晓雨的手，她并没有挣脱，就这样让大卫的手温暖着她冰冷的手。
很多年过去，晓雨想过大卫的事情，觉得自己没有被他感动到的原因，可能跟她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有很大的关系，直到自己深爱的男人也是其貌不扬的人，晓雨才知道她压根底就没有给过大卫机会。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错过。
“菜来了，先吃饭吧。”，大卫轻声地打断了晓雨的沉思，说起来，大卫真的很温柔。
看着桌上的菜，晓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餐厅的经理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彩椒炒牛肉、泡菜海鲜豆腐锅、凉拌冬粉和紫菜寿司卷，都是大卫周末去路德太太家常做的菜，看菜色的摆盘就知道大卫的厨艺是在这里练的。
晓雨这一刻很感动，对大卫也觉得很歉疚，但她还是希望忠于内心的感觉，她始终觉得自己爱的人不是大卫。
回到教室已经过了上课时间，晓雨只好跟老师道歉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自己的位子，她觉得今天同学们的眼神又有了八卦好奇的味道，下课后要跟李珉哲弄清楚怎么回事。
“说吧，李珉哲，你怎么会知道大卫姓金？”
一下课，晓雨就大力地拍了一下李珉哲的肩膀，有点生气地问他。
李珉哲微微转过身，看着晓雨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你不知道金先生是谁吗？”。
“我只知道他叫大卫，姓金也是今天你叫他才知道的，大卫到底是谁呀？我怎么觉得你们韩国人看我的眼神又变得怪怪的？”
听到一连串的问题，李珉哲才确定晓雨真的不知道大卫是谁，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大卫的父亲是韩国非常有名望的神父，只要是天主教徒应该都知道他的父亲，连大卫也有上过电视，很多韩国人都认识他，所以他出现在学校才会引起那么多围观民众。
今天他一来到学校就抓住一位韩国同学问晓雨在哪个教室，被他这么一问，大家很快就传开了，这也是为什么韩国人会对晓雨另眼相看。
“我完全不知道大卫他身份特殊，只知道他以前住在我现在的住宿家庭，现在上神学院，其他一概不知，他从没有跟我说过他父亲的事情，当然我也没问过。”
“金先生好像很喜欢你，他要你留在奥克兰，是吗？洪，那就留下来吧，他有足够的能力帮你。”
“嗯，可是回香港的事情我已决定，不会再更改，我不知道大卫是不是很喜欢我，但我只当他是好朋友，挺聊得来的朋友。”
晓雨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我不想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也不需要别人为我的人生负责」，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想对大卫有这种依赖。
直到有一天，晓雨对某个人有了这种依赖，她才意识到原来这样的依赖源自于绝对的信任，只有当你深爱一个人，想把自己托付给他，女人才会有这样子的想法。
李珉哲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晓雨应该留在奥克兰，这样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洪，你到底要什么？无论是米高还是大卫，他们都对你很好，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你也对我很好呀，我们这样做朋友就很好，不是吗？”
面对晓雨的反驳，李珉哲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自己也不想只跟她做朋友而已，只是他自知能力有限，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旁边默默地陪伴。
只是，李珉哲可能不知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所有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抵不过相守相伴，多年后饱经风霜的晓雨，最怀念的还是李珉哲的相知与陪伴。
回到家，路德太太紧张地迎向晓雨，可能她也觉得自己打电话给大卫这件事，做得有点唐突，但晓雨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知道路德太太是为了她好。
晓雨抱了抱路德太太，就去冲热水澡，又是累人的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常常觉得很累，可能心累人就会更累，晓雨开始有点讨厌这样的日子。
晚饭后，晓雨早早爬上床，虽然睡不着，但就是不想看书写字，她想就这样躺在床上，梳理一下这几个月在奥克兰发生的事情。
从米高到大卫，还有一直陪着她的李珉哲，以及勇于表达的麦克，还有中间出现的马文和凯文，晓雨知道最大的问题在她身上，她一直以心中牵挂的那个人为借口，不肯接受任何人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其实是因为她不够勇敢，她害怕漂泊不定的生活，偏偏她的人生注定是变幻无常的，她也很想择一城终老，但又让自己习惯居无定所，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城市居住。
归根究底，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晓雨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安定下来，所以才会造就晓雨独立自主的个性，不想依靠任何人，凡事都靠自己。
就这样东想西想，晓雨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要跟李珉哲同时离开奥克兰，反正最后两个月的课程本来就没有预缴学费的，报名时就有跟学校说好弹性安排，她当初就打算用最后两个月南北环岛游，是想进大学才需要用到这两个月全力冲刺考入学试。
晓雨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震撼到，感觉她好像是为了躲避什么而匆忙离开，但是，这样的离别方式，未尝不是最好的，她总是有夜长梦多的担忧，好像呆下去会对其他人造成困扰。
一想到这，晓雨的心情就没办法平静下来，开始规划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所有事情，就这样，她一夜难眠，而在新西兰邻近的澳洲，也有一个人跟晓雨一样，辗转难眠。
米高接到史密斯先生的电话，已经知道晓雨决定离开奥克兰的事情，他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他们就这样分开，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他想要恢复单身再回到晓雨身边的想法就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米高打定主意，他要尽快飞去奥克兰，劝晓雨先留下来，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解决，可是，时间是公平的，米高在行动的同时，晓雨在奥克兰也同时在进行她的「离奥计划」。
前一天晚上的失眠，意外地没有让晓雨在第二天精神不振，反而可能因为事情明朗了，晓雨的精神和心情都不错，很多事情安排得也很顺利，包括课程取消、航班改期等等，中午以前趁课间空档就搞定了所有事情。
中午外出，晓雨也不让李珉哲跟着，她觉得自己早晚还是会一个人的，要尽快习惯没有李珉哲在身边的日子，而且，晓雨也不希望李珉哲去通知大卫，他上次有问过晓雨，大卫读哪间神学院，从他多次劝她留下来就知道他会站在大卫那边。
晓雨打算在课程最后一天，再告诉李珉哲她提前结束课程的事情，这一次，晓雨打算谁也不先说了，通通都留在最后一天再告别，包括路德太太和史密斯先生。
剩下的几天，日子过得特别快，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下午，语言学校一般都会有结业典礼，让学生借此机会感谢老师和同学，但晓雨有特别要求，不要将她的名字公布在结业布告栏，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上课。
不过，晓雨还是有出席结业典礼，她买了一束漂亮的黄色夹竹桃，在李珉哲上台发言时就上去献给他，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珉哲，谢谢你的陪伴！祝你未来的日子平安顺利，我会永远记得你和祝福你！卡片等你回家再看。”
晓雨很害怕这种伤感的场面，更害怕彼此分别时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她还是决定用卡片跟李珉哲和史密斯先生告别。
在给史密斯先生的那张卡片里，晓雨除了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也拜托他转告米高，她提前回香港的事情，请米高不用牵挂，她一切都很好。
做完这些事情，在回家的公车上，晓雨到处张望，也没看到凯文，虽然有点小遗憾，但也释怀了，知道自己力有不逮，无法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
回到家可能就看到大卫了，当面道别的事情晓雨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打算明天去机场前再将卡片留给路德太太，希望大卫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如果家里没有发生事情，也许她和大卫真的可以发展成一对恋人。
“路德太太，我回来了，大卫今天没有来吗？”，晓雨进到厨房，意外地没有看到大卫，今天可是星期五小周末呢。
“亲爱的，大卫打电话来说他今天晚上要去接机，韩国的家人来奥克兰了，他说明天上午十一点到家里来接你出去吃饭。”
路德太太满脸笑容，晓雨听到则是呆住了，千万不要告诉她，大卫是因为她而请家人来奥克兰的，就当他们是来旅游的，晓雨心里在自我安慰。
最后的晚餐，吃得格外珍惜，晓雨希望把一切美好都留在记忆里，即使将来有一天，她只能过着平淡乏味的生活，也有这些回忆温暖滋养她。
晚饭后晓雨在房间把行李收拾好，该丢的东西丢一丢，剩下的行李其实不多，她来奥克兰拖的那个大行李箱，足够装下她买给家人的特产和纪念品，一直拖到九点半，晓雨才出去客厅跟路德先生夫妇告别。
“路德先生、路德太太，我已经将最后两个月的课程退掉了，明天我就要飞回香港，我有请仲介公司继续付我的食宿费用，直到他们安排新学生进来才停止。”
晓雨不等路德夫妇说话，直接上前分别拥抱他们，然后继续把话说完。
“我知道这么突然的决定，你们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不想再麻烦大家了，我希望尽快结束，让你们不要再为我挂心。这是给大卫的卡片，请帮忙转交给他，我对大卫很抱歉，也请你们不要现在打电话给他，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回家，现在走对大家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
路德太太听完，已经在频频拭泪，晓雨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路德先生拍拍两人的肩膀，问好晓雨的航班时间，就说明天早上七点要开车送晓雨去机场，然后就叫大家都早点回房睡，才止住了哭成一团的场面。
回房间时，晓雨将另一张写好的卡片从小樱门缝里塞进去，最后，舒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回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把长头发剪成俐落的短发……
- THE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