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勤灶到泡面

来广州不知不觉已经快两个月了, 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广州的太阳。

对广州越来越了解,对广州也就越来越失望,毕竟,我是一个北方汉子。

人们都说南方人不知北方冬天的冷,这句话在我刚来广州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毛病,可是现在,我穿着毛衣和外套坐在写字楼里,湿冷的空气冻得我瑟瑟发抖。

抛开飞行不讲,第一次来广州是在两年前,那时初来广州觉得一切都是新奇。我绕着这个城市从沙面走到燕塘,从北京路走到体育西,从华师到暨大,从白云山到广州塔。

西关的旧房子,海珠的老城区,几乎每一个小巷子都留下我的脚步,我拿着相机拍来拍去,发现着这个城市岁月和历史的痕迹。

同样是二月的天气,那时觉得广州十几度的气温真是舒服地得要命。

今天,广州依旧还是十几度,连续的阴雨让整个城市看起来灰蒙蒙一片,写字楼在珠江新城CBD最繁华的位置,透过窗户看出去,外边耸立着的是一栋比一栋高的楼,路上走着的是一个比一个匆匆的人。

高空和低空,其实都是一种飞行。

制服和便装,其实都是一种伪装。

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的规则,长居也好,路过也好,你总是要在规定的圈圈里面走。

否则,“活下去”就会变成一种奢求。

CBD的生活成本很高,这有点让初来乍到的我感到无所适从。每天的生活从一杯咖啡到一张地铁票,自己精打细算,依旧还是有些吃不消。

早上一块三明治,中午一顿商区快餐,晚上下班跑远一点吃个粉面,一天下来也是一百块钱。

我看着不断减少的银行卡余额,想着下个月到底该怎么熬过,思来想去,决定今天中午买盒泡面。

在中国,泡面加火腿肠,这种“豪华套餐”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可公共场合吃泡面,那就变成了一种煎熬。

我的整个前半生都是对泡面这个东西有强烈阴影的,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经常为了早饭省事儿,时常给家里预备上好几箱方便面,早上起来锅里一煮或者热水一泡,五分钟吃完然后各自出门。

有时候放学回家,父母亲不在,我和姐姐就一人一包方便面在厨房忙活起来,我人生中学会做的第一个菜,其实就是煮方便面。

鸡蛋葱花和香菜,再加几条黄瓜丝,六七岁的我煮得一手好面。

后来,初中高中住校了,为了省生活费,每个月都还是会让父亲给买上一箱泡面,小卖部买包榨菜,或者食堂打五毛钱的青菜汤,一顿饭撑顶了也就三块钱。

人家说泡面这东西,不宜多吃,不消化,掉头发,还有一堆致癌物。

后来我才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不然为什么上学的时候我跟别人一样用功,却总是考试考不过班上的第一名。

想想也是,考第一名的那个家伙真的没见他怎么吃过泡面,反而吃鱼比较多。

职业生涯刚起步的时候,泡面又开始如影随形,我穿着制服穿梭在客舱里,给那些出门在外的旅客递送着他们自带的泡面,他们会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打开泡面的包装,一切那么随心自然。

然后他们把泡面递给我,然后我回厨房给加上热水给他们送过去,等他们吃完,他们再把泡面汤递给我让我帮他们倒掉。有时一个航班会遇到好几十个,整个飞机里弥漫的都是泡面的味道。

穿制服飞行的时候,都是别人吃饭我们忙着,别人喝水我们看着,伺候不好还要挨骂,端茶送水的活儿干出了私人保姆的模样。

那时候,我们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也留下了一颗生病的胃。

好在,那时候,上班前和下班后可以在公司吃饭,便宜又好吃,毕竟空勤灶。

机长、副驾、乘务组、安全员,大家同坐一桌,每人打上三个菜,凑在一桌,像个小型自助餐。

飞机上工作间隙吃个机组餐,每人三荤两素,馒头面条水饺米饭,还有剩下的小吃和旅客餐,加上一飞机茶水饮料随便喝,虽然吃饭没有固定时间,但日子也过得算相当不错了。

而如今,我在广州的CBD写字楼里,面前放着一碗泡面,没有火腿肠,没有榨菜,也没有饮料。

生活总是会有落差,好在,我不总是抱怨——接受现实,也就等于接受自己。

高空和低空,都是一种飞行,重要的是,我们不忘初心。

我知道广州跟我的缘分就快走到尽头了,离开广州,下一站在哪里我仍不得知。

但是能肯定的是,我要回北方,回到那个四季分明、冷暖分明也爱恨分明的故乡。

我在飞机上吃过泡面,在喜马拉雅山吃过泡面,在欧洲路上吃过泡面,也在广州CBD里吃过泡面。

成年之后,泡面吃得越多,情商反而长得越快了。

它让你知道生活不易,让你学会怀念从前珍惜眼前,它让你知道人生无常,要知足常乐。

从这点来看,泡面是个好东西。

广州好冷,我有些怀念空勤灶了。

但是现在,我要好好享受这碗价值5元的红烧牛肉面。

你看见没?它正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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