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你(上)

陆璐被强暴那年才二十二,大学刚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陆璐到同学家去玩,在一个深夜里,被同学的表哥强暴了。

那会儿的陆璐,坐在床上大哭。哭完之后,收拾了衣物匆匆逃离。陆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逃,明明被伤害的是她。回到工作的城市,同学问她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陆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反倒成自己犯了错一般。

此后五年,陆璐开始抵触男人。不是愿意,而是不行。陆璐明白自己出了问题,内心也坚信自己能够克服困难。为此,陆璐强迫自己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叫李明,人很好。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怎么都好,可当李明拉上自己的手,或者触碰自己身体,陆璐都会紧张的浑身发抖。李明问她怎么了,陆璐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璐知道李明对自己好,可是不知道怎么面,便逐渐疏离。李明不依不饶,依旧三五不时的邀请陆璐见面。陆璐劝说自己,再见一回,如果这次不行真的就算了。

争吵在电影院里爆发,李明想拉陆璐的手,却被一把甩开。李明质问陆璐,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陆璐哭的歇斯底里,她压着声音告诉李明,自己被人强奸过。听到了真相的李明一言不发,愣愣的坐着。陆璐知道了结果,扭头冲出了黑暗。

过年回家,父母忧心忡忡的看着陆璐:“再过两年就三十了,外面要是没有中意的,在家找个算了。”陆璐没有答应,只说再等等。

遇见阿玖是在一片甘蔗林,在陆璐随着表妹去舅舅家的路上。

那片甘蔗林无边无际,随着风来,甘蔗林会随风萧萧。表妹一时兴起,要去偷几根甘蔗吃,怂恿陆璐一起来。陆璐不敢下去,却被一脚跳下的表妹拉了一把,跌到了硬实的泥地中。两个人还没有动手,就听一阵窸窣,一个满头满脸泥土的人从甘蔗林中钻了出来。

这个从甘蔗林里钻出来的人就是阿玖。

陆璐和表妹慌了,却忘记了逃跑。阿玖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想吃甘蔗吗?”陆璐摇摇头,表妹点点头。阿玖扬起手中的柴刀,三两下就砍倒一棵,一直砍了十多棵。陆璐这才想起来,连说够了够了。阿玖只是回头一笑,立直身子,把一棵甘蔗削的白白嫩嫩。递到陆璐手上,咧嘴一笑。

陆璐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阿玖这种人,笑起来人畜无害,做起事情来也是笨手笨脚。阿玖确实笨,除了那句“想吃甘蔗吗”,和那一嘴的白牙,再没有别的话说。

陆璐和表妹抱着一捆甘蔗离开,阿玖还在地里久久不动。表妹回头看了一眼,撞了陆璐肩膀一下:“这是看上了的节奏哇。”

年假要结束的时候,母亲拉着陆璐,说是舅妈给介绍了一门亲,无论答应不答应,一定要去看一看,要不然,亲戚这里交代不过去。陆璐没有办法,拉着表妹就去了,没想到却是阿玖。

表妹看到阿玖,哈哈大笑,说:“真没想到是你这呆子。”阿玖听了表妹的话只是笑,那一嘴的牙齿哟,真是白。

三个人一同吃完饭,陆璐去结账,结完账,陆璐上了一趟厕所。可等陆璐上完厕所回来,却发现座位上多了二百多块钱。阿玖忸怩的说:“我不能让女的花钱。”陆璐想要推脱,阿玖说:“以后你再请,要是没机会了,那就不请了。”阿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说的陆璐酸酸的。

分开的时候,表妹说:“相互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有事儿想起来了呢?”陆璐这才留了阿玖的手机号。

陆璐回到城市,日子回到了一如既往的状态。水泥钢铁的森林里,忙碌是人们最好的休闲。

一头扎到工作中的陆璐,很快就把那个一口雪白牙齿的阿玖忘到了脑后。李明打过来电话,告诉陆璐,他不在乎那些,让她把那些也都忘记吧。陆璐想到那晚李明的表情,不敢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李明又打了几个电话,又发了许多短信,道歉和安慰的话说了许多。陆璐觉得李明或许是真心实意,便和李明见了。两个人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街。只不过这时李明再牵她手,陆璐死死的忍耐。

四月的一个夜晚,李明升职,邀请陆璐吃饭,两个人喝了不少酒。到家的时候,陆璐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说李明你上来坐坐。上了楼,陆璐还给李明倒了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李明不知道怎么就把手搭在陆璐肩膀上,还把陆璐胸前的口子解开了。

陆璐闻着李明嘴里的酒气,内心大吼一声,来吧。可当李明抚上自己胸前的时候,陆璐才发现自己内心恐惧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手忙脚乱一脚把李明踹下来,又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李明捂着脑袋爬起来,骂道:“陆璐你就是有病。”

李明离开了,陆璐一夜没睡。陆璐想喊想骂,想大醉一场,再大哭一场。这些陆璐都没做,只是顶着黑眼圈去上班。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陆璐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一头撞死多好。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陆璐看了一眼,竟然是阿玖。阿玖说,你还好吗?

不知道怎么的,眼泪一下就充满了眼眶。陆璐回了一条,还不错,你呢?

那天加班,陆璐看着窗外的桃花,觉得天气真的开始暖和了。也许是讽刺,那天之后的陆璐,一路开挂升级,三十岁的年纪,成了一家名头不菲的公司的设计总监。陆璐越来越忙,和阿玖的联系越来越少,多事阿玖发来信息,陆璐看都不看。

再见到阿玖,已是两年后的春节。在舅妈家,阿玖端着酒杯正和舅舅喝酒。看到陆璐到来,阿玖手里的酒杯洒了一半。阿玖和陆璐打个招呼说:“你来了。”

舅妈端着菜出来,看到陆璐,连忙招呼陆璐:“坐下坐下,跟你舅喝两杯。”

表妹给陆璐倒上酒,陆璐没管自家舅舅,反倒和阿玖碰了一杯。喝到后来,阿玖咕咚一声摔到地上,睡了过去。舅舅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个阿玖,二两的量,你看看,给喝倒了吧。”说着话,舅舅跟陆璐推杯换盏起来。那天,外面的鞭炮齐鸣,陆璐也醉了。

第二天,表妹发信息来说,阿玖这么好,你就嫁给他吧。想到那年夏天阿玖发来的短信,陆璐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字:行。事情就这么定了,父母喜笑颜开,陆璐却后了悔。两个人的婚礼办的不算隆重,可也吹吹打打闹了两三天。

进了阿玖家门的第一晚,陆璐沉着脸对阿玖说:“我不喜欢男人碰我,你懂不懂?”阿玖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新婚第一晚,阿玖裹着衣服在沙发上捱了一夜。

纵然是这样,陆璐还是把阿玖带到了城市。进了城市的阿玖,反倒成了刚过门的新媳妇,傻愣的可以,出门买个早点都能迷路。公交卡也不会用,坐地铁坐过站那是常有的事儿。普通话倒是会说,可就是不敢和别人搭腔,一搭腔就脸红。

陆璐因为这些事儿和阿玖发了不少脾气,阿玖也不反驳,反倒安慰陆璐不要生气,还说下次一定不会再犯错。每每看到阿玖这样,陆璐的怒气就烟消云散。陆璐觉得,阿玖真像个孩子。

到了城市,阿玖也没能和陆璐睡到一个床上。陆璐在客厅给阿玖搭了一个窝,在宜家买的最好的床,最好的被子。有时候起得太早,看到孤孤单单睡着的阿玖,陆璐也会觉得难过。特别是在吃到阿玖做的饭菜的时候。阿玖做饭的手艺真好,家乡的味道特别足。

来到家里做客的女同事也夸赞过阿玖的厨艺,还跟陆璐开玩笑,让陆璐把阿玖让给她。听到女同事的玩笑,陆璐爽朗的说道:“行。”陆璐说完这话,阿玖就开始收拾行礼。大半夜的,陆璐一开门看到整整齐齐的客厅,心说坏了。穿着睡衣出门,在火车站把阿玖拦了回来。

陆璐躺倒阿玖床上,是看到阿玖给自己洗衣服,偷偷拿起她的衣服放在鼻下闻了闻。陆璐看了先是一笑,然后心就酸了。但陆璐也仅仅是躺上去而已,那一夜,陆璐枕着阿玖的胳膊睡的很香。

阿玖和这座城许多人一样,茫然无从。阿玖找了不少工作,不是临时工就是服务员,要么就是大街上发单子的。陆璐不想阿玖去干那些工作,要是被熟人看见,自己可丢不起那个人。

想来想去,陆璐做了一个决定,教阿玖学设计。本来陆璐打算的很好,就算学不会,阿玖也可以帮自己干点粗活什么的。可一开始教,陆璐就傻眼了,别看智能手机用的挺好,可阿玖从来没摸过电脑。一个复制粘贴,就把陆璐整崩溃了。

学了两个多月,阿玖才算入了门。陆璐扔给阿玖一个任务,可是阿玖还没动手,电脑死了机。阿玖捧着鼠标茫然无措,陆璐大发雷霆。

发完脾气,阿玖说:“你让我走吧,我不给你当累赘。”听了阿玖的话,陆璐愧疚到了极点。就在那晚,陆璐把阿玖叫上了自己的床。

那晚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可是打开了身体和心灵上的枷锁,陆璐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次年,两个人有了个闺女,起名落落。陆璐从公司离职,创办了一个工作室。在工作室,阿玖就做些杂事,顺便做饭带孩子。经过几年的奋斗,两人买了几套房子,落落上的学也是最好的。说起这几年来,累是累了点,但陆璐心里是真满足。

阿玖还是那么笨,话也不多。可是落落就缠阿玖,和陆璐反倒没那么亲。阿玖说,要是没那么忙,再要个二胎。陆璐说,行。

陆璐没想过能再见到李明,十年过往,李明头发白了不少。陆璐问李明:“你才四十一吧,怎么白了这么些头发。”

李明说:“愁的。”

和陆璐不一样,李明早早结了婚,又早早离了婚。经历了两次创业,仿佛惊涛骇浪。好不容易捱了过来,又赶上合伙人叛离。李明端着红酒杯,对陆璐言无不尽。

岁月荏苒,陆璐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十年前。陆璐说:“对不起。”

李明嗯了一声,才明白陆璐表达的意义,摆了摆手:“都过去了,不要提了。你好了就行。”李明的话,说的陆璐脸上一红。

出了餐厅,李明指着陆璐工作室对面:“我公司在那。”陆璐看着硕大的logo,说:“好大一片江山。”

李明说:“咱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今天才遇上。”

陆璐说:“可能我还没有准备好。”陆璐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说出这话,可是话都说了,也收不回去了。两人分开后没几天,工作室就接了个大活。这个活陆璐早盯上了,可惜自己毕竟是个工作室,资质也不行。争来争去,陆璐放弃的时候,甲方找上门来了。活快干完了,甲方给陆璐递上个纸盒子:“李总那边,您多美言。”陆璐这才明白,这是李明的帮衬。

交了工,陆璐请李明吃饭。李明也不客气。吃饭的时候,李明告诉陆璐,你想接大活,光工作室不行,必须注册公司。陆璐笑着问:“你给我投资呀?”

李明一拍桌子,陆璐的公司开起来了,股份三七开,陆璐占大头。

活儿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忙,陆璐就没十二点之前回过家。自打公司开起来,阿玖就没来过,只是叮嘱陆璐注意身体。

和李明躺到一块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新办公场地有个休息间,休息间有床有洗澡间,还有红酒。有时候回不去,陆璐就在里面睡一夜。李明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是夜猫子。有一次半夜,两个人吃了夜宵,就在休息间睡了。

睡的时候李明还问,你不会再把我踹下去了吧。

睡得久了,感情就有了。平常对阿玖还能平心静气,可是自从和李明在一起之后,陆璐就没了那份耐心。陆璐发完脾气,阿玖也不辩解,只是默默的,要么去阳台抽烟,要么去厨房做饭。

看了阿玖这个窝囊样子,陆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一回,陆璐骂道:“就你这熊样,要是我跟别人睡了,你是不是也得忍着。”阿玖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陆璐有孕三个月的时候才觉察出来,买了测孕笔一试,果然中招了。孩子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可是这孩子能要吗?陆璐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妆容精致,也掩盖不了眼角的皱纹。

李明知道陆璐怀孕,高兴的手舞足蹈,就差磕头感谢老天了。赶天儿就把一座别墅转到陆璐名下。陆璐拿着房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陆璐觉得对不起阿玖,也不知道怎么办。要说和阿玖离婚,她下不了这个狠心,可要是不离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交待不过去。陆璐这事儿不说,李明也明白,他跟陆璐说,多给点钱,孩子咱要过来,我视同己出。陆璐摇摇头,她明白对阿玖,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

可还没等陆璐纠结明白,李明就出事了。因为涉嫌非法集资,李明被抓了进去。一来二去,公司资不抵债,也被封了。这事儿来的太突然,陆璐有些不知所措。可陆璐也不是没经历的人,冷静了一夜,陆璐觉得有必要打探打探消息。

陆璐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也找了不少人,事情没打探明白,一个消息差点把陆璐击倒。李明不是没有家室的人,他不光有家室,还不止一个,可就是没有孩子。坐进车里,顶着外面的大太阳,陆璐觉得心有些冷。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又回到公司,前前后后溜达一圈,陆璐怎么都静不下来。出了公司,站在大街上,陆璐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就在这时候,阿玖打来电话说,要是不忙,回来看看孩子。

回到家里,阿玖做好了饭,三菜一汤,热气腾腾。吃完饭,陆璐说我来洗碗吧。阿玖说,不用,水太凉了。陆璐心里一惊,说:“你都知道了?”

阿玖点点头,哗啦哗啦的水声中,阿玖说:“你都这么大了,孩子能生就生吧,落落也有个伴。”

孩子究竟生下来了。

孩子没满月,陆璐就回单位了,她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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