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女朋友看毛姆的书”

“毛姆厌女吗”

“毛姆仇视女性”

当我在在网络搜索框里输入“毛姆”时，搜索的自动联想系统推荐了上面这些负面的字眼。嗬！这个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就点开了相关的帖子阅览。

原来，毛姆在中国最受欢迎的三本小说里都出现了轻佻放荡、虚荣、庸俗的女性，毛姆站在现实主义的立场，用刻薄的口吻狠狠地挖苦了这些女性。

很多人不解，《面纱》里的女主凯蒂在湄潭府改过自新了，可是回到香港还是屈从于渣男查理的诱惑呢？

很多人气愤，《人性的枷锁》里的米尔德里德一次次地利用、摆布和伤害男主菲利普，一次次地践踏菲利普对她的友好，可是菲利普就像飞蛾扑火般地奔向这段虐恋。

很多人恶心，《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思特里克兰德对女人的态度，他说：“女人是我享乐的工具，我才没有耐心成为她所要求的帮手、伴侣、陪同呢。”

乍看之下，毛姆对女性的“毒舌”真是入木三分。可是，纵观毛姆一生的创作生涯——二十部长篇小说、一百多篇短篇小说和三十个剧本，上述三部小说里的女性人物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渺小得很。另外，在《人性的枷锁》里，毛姆的笔下还有阳光积极的女性：聪明、善解人意的诺拉，独立、勇敢的萨利和温柔的索菲婶婶等。

因此，身为尽心的读者，我们又怎么能就此给毛姆打上“歧视女性”的标签呢？万一，世界真的灵魂出窍，毛姆大叔一定从坎特伯雷皇家公学里跳出来，点上一根雪茄，眼睛望着你的脸庞，用优雅的法语对你说：“我不同意。”

不过，我也能理解很多网友认为毛姆对女性存在恶意和偏见的看法。我翻阅了毛姆的传记和相关的文学作品，思来想去，原因无非两个。

糟糕的婚姻

作品，是作家情绪的出口。

毛姆也毫不例外。

让读者感觉到毛姆对女性最恶毒的作品《人性的枷锁》出版于1915年，《月亮与六便士》出版于1919年，《面纱》出版于1925年。这些作品都有一个不变的主旨——不幸的婚姻。但是，1930年出版的《寻欢作乐》的女主人公罗西生性风流，温柔、真诚和可爱，粉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因此，我们不得不问：1915年至1925年，毛姆究竟经历了什么。

据英国著名传记作家赛琳娜•黑斯廷斯在《毛姆传：毛姆的秘密生活》一书里爆料：1913年至1929年，毛姆先是被心爱的人拒绝求婚，尔后走了一段错误、糟糕的婚姻。

1913年，年届不惑之年的毛姆决定结婚了，婚姻的安宁有利于他的创作，重要的是他遇见一生中最迷恋的女性苏•琼斯。同年十二月初，毛姆准备了一枚昂贵的钻戒，前往美国芝加哥向苏•琼斯求婚，可是苏•琼斯当场就拒绝了，她说：“如果你想和我上床，可以，但是我不会嫁给你。”两个无话可说，毛姆只好起身告别。

毛姆对苏•琼斯的爱，大家只要去阅读《寻欢作乐》就会明白毛姆对她的爱恋有多深。即使过了五十年，毛姆依然清晰记得苏•琼斯拒绝他的全部过程。

当时，毛姆对未来的期待：苏•琼斯接受他的求婚，和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即使他知道苏•琼斯跟身边的好友都上过床。由此可知，苏•琼斯的拒绝对毛姆的打击有多大了，不敢说如大平洋的海啸，但至少是六级以上的岛屿地震了。

1913年的毛姆英俊、有名、有钱，关键是未婚。这些因素让他成为不少未婚女性的猎物，西里尔就是其中一个。

1913年的西里尔正式和丈夫办理了分居，若干个情人供她奢侈的花销。她面临的困境：丈夫可能随时提出离婚，没有一个富有的情人提出要娶她，人近中年的她需要受人尊敬的地位和一大笔可自由支配的收入。

1913年，一个人畜无害的夜，毛姆的邻居把西里尔介绍给他认识。

1913年，毛姆欣赏西里尔的活力、擅长打扮和时尚品位，乐意让人知道他是她的情人之一，结婚完全是无稽之谈。在这种天真想法的支配下，毛姆最终还是被西里尔“围捕”了。

西里尔使出了女人的“必杀技”，也是最击中毛姆软肋的地方。有一次，散步时西里尔对毛姆说：“我想给你生孩子。”毛姆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尽管他的心里渴望有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男孩子。

西里尔怀孕了一次，流产了。有了教训，毛姆格外谨慎，可是西里尔动了手脚，第二次怀孕了，拼了老命生了女儿丽莎。

此时的毛姆面临的尬尴：西里尔名义上还是美国制药大亨韦尔康的太太，他们高调离婚必然将毛姆归入过错方而遭致公众的谩骂和谴责。关键是西里尔离婚了，毛姆必然得娶她。如果不娶她，万一她公开了毛姆是同性恋，毁灭将是全面性的。

不管是出于利益的衡量，还是出于对西里尔无休止的吵闹的妥协，毛姆最终答应娶西里尔。1917年，他们在新泽西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婚礼，婚礼上毛姆都懒得看新娘一眼，外界用“命中注定的纠缠”形容他们的婚姻。

婚后的生活如《面纱》中的凯蒂与沃尔特。沃尔特是毛姆的化身：害羞、沉默寡言、高度自律、回避任何形式的情感流露。凯蒂是觉醒版本的西里尔：容易激动、情绪起伏不定、自我放纵、喜欢大吵大闹。毛姆经常恳求西里尔：“别再跟我闹了。”

婚后的生活如《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思特里克兰德离家出走。婚姻维系的九年之间，要么毛姆在国外做间谍工作；要么毛姆带着男伴哈罗德去南太平洋和远东旅游。只要离开家，远离西里尔，毛姆就感觉心满意足。

毛姆一生追求绅士的风度，鄙夷从事商业行为。可是，西里尔继承了母亲的经商才能，把家布置成家具商场，客人看上的物什，只要付钱就可以带走。最过分的一次，西里尔趁毛姆外出，悄无声息地卖掉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书桌。

毛姆的婚姻就是一场追捕与逃跑的游戏，两个人相互伤害，可是西里尔还一直歇斯底里地要求毛姆的爱和性。这种“命中注定的纠缠”直到1929年5月11日，西里尔才选择放手。

1955年，西里尔去世，毛姆对身边的人说：“她自始至终都从停止过让我痛苦。”

好的婚姻让你幸福，坏的婚姻让你变成哲学家。

毛姆没有成为哲学家，而是以他一贯的冷静、客观剖析了婚姻中的难题，然后以小说和剧本的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

这，怎么对单方面地说成“歧视女性”呢？如果这个逻辑，那么毛姆在剧本《第十个人》里说：“在世上走一遭，你会明白，十个男人，九个无赖。”我们是不是也可断定毛姆“歧视男性”呢？

显然是不行的。

毛姆分裂的性取向

准确地说，毛姆是一个双性恋。

他自称“四分之三喜欢女人，只有四分之一喜欢男人”，可是翻阅毛姆一生丰富的情感史。事实是毛姆“四分之三喜欢男人，只有四分之一喜欢女人”。

毛姆分裂的性取向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双重视角，以及对女性心理更为深刻的洞察。同时，毛姆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他笔下的很多人物都来源现实生活，只不过毛姆用他的“妙笔”进行重新移植或组合而已。

比如《月亮与六便士》中萝丝•沃特福德的原型，就是毛姆文学上的朋友维奥丽特，思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画家高更和自己的经历等。

因此，与其说毛姆“歧视女性”，不如说他记录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英国女性的物质与精神生活。

这个世界有美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

互联网世界，有偏激、情绪化的一面，也有冷静、客观的一面。

我们不能因为一个自称“二流作家前列”的毛姆揭露了生活肮脏、人性阴暗的一面，我们就随意、片面地给他打“歧视女性”的标签。

对一个作家最好的尊重是尽量全面、客观地理解他所要表达和传递的思想和信息。

谨以此文表达对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的敬意。

【参考资料】

1、[英]赛琳娜•黑斯廷斯：《毛姆传：毛姆的秘密生活》，安徽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

2、[英]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月亮与六便士》，译林出版社，2016年版。

3、[英]威廉·萨默塞特·毛姆：《面纱》，开明出版社，2018年版。

4、[英]威廉·萨默塞特·毛姆：《人性的枷锁》，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5、[英]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寻欢作乐》，作家出版社，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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