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眼里的中庸不是一个好词,说某个人的观点中庸,都隐含着一个意思就是平庸,没有特点,路人甲,路人乙。
实际上,“中”最早是一种器具,是打仗的时候指挥官拿在手中,站在战车上在空中晃来晃去,发号施令的指挥棒。
“庸”上面是庚,音同更,表示变化,加上下面“用”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恪守一个原则。跟“常”同意。
“中庸”意同“忠心”,不动心、不动意,让一颗心对外界纷繁复杂的现象而不为所动。
庄子云:“至人之用心,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是为中庸。
过去的35年,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袁执偏”,往往,我是以一种鸡立鹤群或鹤立鸡群的模样立于生活中,尤其是工作中。我工作的环境不如人意,周遭的同事鲜有可圈可点,学生及其家长也都是一个个故事或事故,这些都成为我执偏的原因和理由。我很少跟他们打成一片,这里面有不屑的成分,还有害怕的原因,按照“近墨者黑”的原理,我担心自己成为这温水煮青蛙的大军里的一员。经常,我觉得自己是灰烬中的一面旗帜,乱世中的一颗绿芽,言语中、行动中以及各种腔调中都透露出自以为是的孤立和高傲。
学校里有个生命科学兼化学老师,比我年长十几岁,我称她为老白。她是学校里的一个传奇,读大学那会儿,在图书馆看书经常废寝忘食,昏倒过几回在图书馆门口。做老师后,因为亲和温柔,经常被学生“欺负”——她口若悬河的在讲台上娓娓道来,洋洋洒洒的写画满满一黑板,学生在下面此起彼伏的躁动。她不愠不火,带着笑容说:你们真是一群不会焦虑的孩子啊,今天内容多,你们又吵没上完,放学后咱们留下来补半个小时化学。放学后,她搬一箱子自己掏钱买的肯德基到教室,学生人手一个汉堡。吃完,开始补课……
化学是初三才上的中考计入成绩的学科,下课铃对她无效,她经常拖堂;副科的上课铃一响,她一闪进入教室占用来上化学。实行绩效之后,学校打卡上下班之后,一到下课和放学,老师们都做鸟兽散,唯有老白,坚持她的不温不火,坚持她的拖占之风。换了个领导,三令五申不能拖占,她仍“初心不改”,听说被叫去问话过几次,她后面写过长长的《陈情表》,洋洋洒洒一大篇文言文,讲的多是孩儿中考在即,忧心其学业,不增时不易成才,有负父母之类。一开始,同事们经常将此作为谈资,日久,习以为常了谈得也少了。
被作为谈资的老白很少就学校的人事评说一二,每每涉及同事或者自己利益受损,她一笑了之。多次陈情说自己年岁已高,不适合教要参加中考的化学,还是生命科学比较适合她。每次都被学校回绝,被回绝的老白仍旧一如既往的对待她的教学和学生。曾经有段时间,老公摔倒瘫痪在床,老白仍旧看点上下班,没课的时候我们劝她回去照顾,她说即使她回去了老公也会说她:教着初三的孩子,哪能如此轻慢?
老白的儿子小时候比较特殊,是属于上着课突然起身在教室到处走的类型。经常被学校老师要求留级或转学,说起来的时候她有一些无奈,但从来没有见她有多么着急,至始至终也没有答应儿子留级或转学。为了儿子,本来是才女的老白更是精通数理化文史哲全科,儿子读书的整个阶段,各科功课她都能跟儿子探讨,并加以指导。她的办公室里,总是见有跟她儿子相应学习时段的教科书在。
老白的儿子弹得一手好琴,我以为他有很厉害的老师和很贵重的钢琴。后来得知儿子只在机构学了两三年琴,且家里一直都没有钢琴。直到高中,在儿子的多年百般央求之后才作为奖励给儿子买了一架。而这之前的十几年,儿子是在做完作业或者周末到同学家或者卖钢琴处去蹭琴弹。高一时,儿子在全校的活动中表演了钢琴弹奏,老白知道后,有些不开心,她说:弹琴不是用来表演炫技的,而是用来滋养自己生命的。
老白儿子的小学老师应该没有想到那个身体孱弱,行动怪异的孩子会考上高中,如今又考上大学。甚至在高中大学成为班级里呼声最高的班干部,成为学校里琴艺精湛的大红人。老白说,真正的需要倾尽全力的学习是在大学开始,而孩子要做的是从大人到心怀天下大师的进化。那个忠厚的眼里装着别人的闪着灵气的孩子,祝愿他成为老白眼中的大师。
说起老白,我的话就停不下来。此刻我也忘记了我写老白是为了证明我今天要说的话题中的哪个观点,我的心中她非常符合中庸的核心要义——在各种复杂的环境、复杂的场景中,牢牢地恪守一个原则。
在儿子成长的十几年,在老白教书的几十年,她肯定比一般的老师和母亲受到更多各种各样的挑战、诱惑、苦口婆心甚至指指点点。她总是保持她惯有的笑容,就好像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儿她经历过一遭似的,那么淡然那么从容的坚持自己内心的那个“忠”。
儒字真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平稳、不偏不倚、不走样的执着那个中,允执厥中,面对千军万马你平静的执着那个中,号令千军,这是儒家君子的风范。
以前我可能不推崇老白那如小溪一样不紧不慢流动的脾性,而立志要成为一泻千里惹人艳羡的老瀑布。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 老白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是我特别想成为的那个拥有中庸风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