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儿 初一都过了,还说过了个假年?

最近这些年,每逢临近过年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说“年味儿淡了”。是啊,年味儿淡了,过年除了应付四海八荒的“催婚”之外就是各种打听收入、买房没有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准备年货、准备红包、准备给老人及亲朋的各种礼物、准备与那些只有过年时才能想起来的“熟人”聚会。其中的烦闷还不包括刚进腊月就已经下载各种抢票App,随后淹没在“抢到票回家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怵头,以及抢不到票一年都不能陪父母几天的愧疚”中。

三百多天才过一次年,怎么就不如小时候那样期待那样知足呢?从小就喜欢冬天,不仅因为冬天可以看雪,更因为冬天到了就快过年了。


记忆里的冬天,乐趣是从夏天开始的。赶在西红柿成熟最好的时候买上几十斤,洗干净切好装进医用的那种输液用的厚厚的玻璃瓶子里,密封好。当然瓶子是已经反复蒸煮消毒的,然后把西红柿连瓶子再一起蒸,蒸熟了就已经是真空的了。这样一直放到寒冬腊月就有西红柿酱吃了。我小时候的冬天,市场上是没有西红柿卖的。

快到八月十五,开始做月饼。用青红丝果脯豆沙或者红果又或者五仁做馅儿,和上些碾碎了的元宵粉,做成带馅儿的团子扣进模子里,再嗑出来,月饼上就有了“花好月圆”的字。烤月饼只是用平底锅,但香气扑鼻,小孩子们馋的不行,守在厨房门口扒头儿看啊看啊……

进入11月,陆续开始有山芋吃。那时家里不富裕,山芋也是细细瘦瘦的,刚刚好塞进炉膛与炉盖间的缝隙里。过上一两个小时,满屋子山芋的那个香甜啊。是大肘子都比不了的人间美味。有时时间久了山芋皮烤脆了烤焦了烤的和红色的芋泥粘连在一起,那个晶莹的糖稀啊,好吃的恨不得连手指都吞下去。

12月的时候肯定可以吃到糖葫芦了,红果的,还有夹着豆沙馅儿,山药的,还有山药豆的。那个时候山药豆的糖葫芦一毛钱一支,真好吃啊。当然红果夹豆沙的那种更好吃,但是太贵了,我舍不得总找大人要。但实际上我好像从来也没缺嘴过。

最盼着的是过年,大约刚进腊月市场上就开始有卖烟花爆竹的,我只敢玩那种最小的炮,2块钱100响,买回家全都一个一个拆下来,玩的时候从中间撅开点,小小的呲花,瞬间的闪耀。这100个小炮大约是可以玩到将近腊月二十八九的,多么满足。

小孩子的时光是不记日子的,总是觉得某个时候开始家里就要扫房做卫生了。那时候没有浴帽,大人用报纸叠个帽子,站在凳子上昂着头拿着笤帚扫房顶。 我自然干不了什么大活儿,拿着块儿小抹布仔仔细细擦冰箱门,所有的黑嘎巴都使劲搓下来,冰箱里一个一个小格子也都擦干净。现在回忆,我那时只有半个冰箱那么高,从来就没擦过上面的冰箱门。

我负责洗刷所有的茶杯茶盘果盘,门把手,沙发扶手……现在想想,真是好玩,那时多么开心多么有意思啊……不过闭着眼也猜得出来大人当时就是为了哄我玩,他们肯定还得返工。

紧接着,大人就开始忙活做饭了:扣肉片要选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切的薄薄的码在碗里——因为工序太复杂,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只会吃。做四喜丸子要煮鸡蛋,肉馅里要放荸荠。我会削荸荠皮儿,用我的小指甲剋 还有各种要先过油的好吃的,比如带鱼、鲤鱼……

大人们开始和面,蒸馒头,蒸花卷。我爱吃枣馒头,用金丝小枣蒸的枣馒头枣最甜馒头最好看。蒸豆包,然后做成小刺猬的样子,用剪子在豆包上剪出很多刺儿,再按上两颗红豆做刺猬眼睛……

开始剪窗花,我自然是不会的,学着大人拿着红纸叠啊叠,拿着小剪子剪啊剪,抻开一看,一堆窟窿……不过还是经过反复练习学会了剪最简单的“囍”字。 可惜现在也忘了……

最开心的贴吊钱儿开始了,我大喊大叫大跳大笑,“东屋我要‘四季平安’,西屋我要‘万事如意’!厨房要贴‘招财进宝’,壁橱要贴‘吉庆有余’!!”那个时候家里的对联和福字都是自己写的,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跑过去研磨,两支小手合力攥着墨块儿,转一圈儿、再转一圈儿。嘴里叨叨着:“这个字我认识,福!!这个对联……什么什么平安!!!这个,这个,这个字是‘好’!!!!……再写一个,再写一个!!!!…………我贴!我贴!抱我贴!!我……够不着……啊……歪啦……哈哈哈哈哈哈”。

但凡条件允许,过年是一定要买水仙花的。买时只买略微含苞的,算好了过年前后肯定怒放。不能等到二十九三十儿再买,那样虽然可以买到开的刚刚好的,但也是最贵的时候,不划算。水仙开花清新淡雅,香气沁人却不艳俗,最得家人喜爱。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三十儿晚上的饺子馅儿一定是两种以上。三鲜馅里要有大虾仁或者小虾仁;偶尔也会有羊肉西胡馅儿,但最重头的素馅儿饺子是免不了的!哪怕只包几个也算有这么个意思!而且素馅儿饺子最费事,天知道需要多少种材料,红的白的绿的黄的总有六七样,别的没记住,我只记得特意放的干脆硬的油条切成小方块,煮出来的饺子真是香啊…… 对了对了,这里一定要提一下之前很多很多天前我帮着包了很久很久的蒜泡出来的腊八醋,大人们都说三十儿的饺子泡腊八醋才好吃。可是真的好辣啊,我可不敢吃!可是舔舔……怎么好像有点儿甜呢?

三十儿的女性,不管大人小孩,头上都带花儿,有绢丝的有红绒的,有牡丹有凤凰还有聚宝盆,但以上这些丰简由己,款式随意。可有一种花儿是每个人头上必戴的,小朵的纸做的红花,下面还称着两片小不点儿的绿叶的——石榴花!一般三十儿下午就戴头上了,说是过了三十儿夜里十二点就丢掉,预示丢掉了一年的坏运气!!!可我总是疯跑啊……疯跑啊……疯跑啊……石榴花掉了无数次再戴无数次,我那时小小心中大大的梦想就是可以把石榴花戴到夜里12点不掉!

从下午三点开始忙乎年夜饭,差不多七点开始吃!!

六点!“去放炮!”

七点半!“快!新闻联播开始了!”

八点!“快!春节晚会。”

九点——11点!“快包饺子!!”

十点!“去放烟花!!”

十二点!!“快去放炮!煮饺子!煮饺子!尝尝!尝尝!尝尝!!”

一点!“快去睡觉!”

两点!“快去睡觉!!”

三点…… 初一早晨六点半……别睡了!起来!起来!吃饺子!!

七点!快!起!!饺子凉了!!!!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大饼炒鸡蛋,初四盒子往家转……串门儿……串门儿……红包……吃糖……巧克力!!!

正月十五吃元宵……“把点心馅儿团一起弄点儿糯米面儿团元宵吧!”(这么有特色的元宵是怎么运算出来的?大脑死机20秒~)

二月二,龙抬头,吃闷子!小火,外面煎出一层金黄色的脆嘎,撒点盐,蘸麻酱吃。吃闷子得就饼!不要发面饼啊~

过年过年,过的就是这个折腾劲儿。劳民伤财,痛并快乐着。有句话说“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小时候过年,傻吃傻玩,穿新衣看烟花,那时的轻松狂喜皆因长辈的负重前行。炖肉烹鱼蒸馒头,仪式感越强年味儿越浓。过年的幸福就在这浓浓的年味儿里。

而今生活节奏快,时间成本高。难得的假期不如去旅行,丰盛的年夜饭也可以餐馆预定。期待的新衣服随时可以网络下单,微信里拜年意思意思就行了。

于是,年味儿淡了。陪爸妈过年也成了“找个饭馆儿预定好年夜饭”,还美其名曰“少做少准备避免浪费”,而心中的想法却是“无聊、没意思、累死了、破产了”。

爸妈向来会迁就孩子的心思,“只要一块儿过怎么着都好,包顿饺子就行,出去吃也行。工作忙啊?那不回来也行,照顾好自己就行”。

咱的年味儿淡了,那爸妈的呢?

他们想没想过蒸一大锅有金丝小枣有豆沙刺猬的馒头又担心没人吃;

他们稀不稀罕买吊钱儿贴窗花等着你大屋小屋地嚷嚷这个好看那个不好看?

他们有没有过搜肠刮肚地预备个本儿写菜谱又担心年里哪些蔬菜买不到惦记着腊月二十七八就准备出来?

过年,

就是一家人一起装点一个家,

一起研究年夜饭的菜谱,

一起做一大桌好吃的再互相埋怨吃不完全剩下了,

一起看着春晚包饺子,

一起觉得倍儿累倍儿折腾又一起满脸笑容叽叽呱呱。

再有三百多天就该过年了,你还想图省事吗?还是早点回家为了过年陪父母一通忙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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