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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雨，清晨起来，依旧下雨，下得人心里闷沉沉的。
李思儿望着外面密密的雨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走进房间，想找点事儿做，却接到了电话：“喂！是张二锰的家人吗？”
李思儿说是，然后怯怯地问一声：“你们是……”
“这里是警察大队，张二锰出了点儿问题，希望你尽快来一趟。”这句话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李思儿握着手机，通身哆嗦个不停，二锰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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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锰是张家的外孙，从小一直在李家长大，视若己出。
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舅舅负责的，李思儿从来没有过问过。
可是今天，居然把电话打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是打到他舅舅那里了呢？
这么想着，李思儿把电话打到了爱人那里：“警察大队有没有给你联系？说是二锰有什么事情？”
张栋接到电话，很是诧异，很快就说自己到警察大队去看看咋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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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栋脾气不好，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锰会挨揍了！
心念及此，李思儿不安心了，也拎起包包，走出门去，往警察大队走去。
李思儿到了警察大队，问清了具体的位置，就奔了过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张栋扬着手臂，巴掌要往二锰脸上落去。
李思儿不加考虑就冲了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二锰，张栋的巴掌轮到了她的后背上！
力度之大，这巴掌之力，冲得李思儿身子不由得往前扑，怀里抱着的二锰顺着这力道歪倒！
李思儿伸手撑住了旁边的桌子，堪堪稳住了身形，然后扭过头来，对着张栋喊：“你都这么大仇恨吗？打孩子身上，不被你打废了？！”
张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气头上，出手的确是没了分寸，闻言脸上一阵红，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没事吧？”
李思儿这才缓过来身子，直起身来，咽下了喉咙里涌出来的东西：“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孩子这么大了，打着能起作用吗？”
张栋脸上又一阵红，不再接口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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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李思儿护在身下的二锰，看到舅妈替他挨了一掌，心头一震，顿时涌出了眼泪，狠狠地抱着舅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张栋看了一眼挡了自己一巴掌的李思儿，心下叹了口气，去和警察对接去了。
这边李思儿看到丈夫走到远处，拍了拍二锰的肩膀：“没事了，你舅舅已经过去了。”
李思儿没有问二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疼惜地搂着他的肩：“舅舅脾气不好，你要多包涵，毕竟，我们这个家得依靠他养着呢！”
二锰眼睛红红的，用手抚了抚李思儿的后背，声音嘶哑着说：“我是男生，我受挨，你不该替我挡的……”
李思儿挺了挺脊背，笑着说：“没事儿，你正长个子呢，骨头脆着呢，怕他把你打坏了。”
二锰喉咙一紧，差点哭出来，搂紧了舅妈：“对不起，给你们惹事了！”
李思儿再次拍了拍二锰的肩膀：“没事儿，舅舅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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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起从警察大队出来，已经黄昏了。
二锰跟在舅妈后边走，和他舅舅张栋隔着一段距离。
很明显地低气压漫弥在三个人周围，时不时地，李思儿抚了抚二锰的肩膀，以示安慰。
终于到了家，张栋打开门，走进屋里，把自己重重的丢在沙发上，眼睛看向二锰：“来，给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二锰怯怯地走过去，在张栋面前弯下腰去，很小声，但又很真诚地说：“对不起，舅舅，我错了！我不该骑单车，我不该走路不注意……给你惹祸了，对不起！”
然后二锰一直垂着头，但双腿明显在打着哆嗦。
张栋气得脸色乌青，半个月的工资瞬间飞了，在扫码付那个费的时候，心头大动，着急呀，这个月的生活得紧张了！
这孩子，到了青春期，每天都要找点事儿才行啊！
越想，张栋越生气，这个孩子真是欠揍！
这么想着，就起身，想要把腿往二锰身上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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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儿看到张栋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抬高声音严厉地喊了一声：“张栋！”
这一声，喊停了张栋的动作，使得他的脚在二锰身边划了个圆弧，又停回到原地去了。
张栋重新坐回去，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把视线投向了二锰：“来，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儿？”
这声音不大，却吓得二锰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抖了一下。
明显有着极大的恐惧。
李思儿拍了拍二锰的肩膀：“来，说说咋回事儿？没事儿的，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儿是怎么发生的？保证你不挨打，好不好？”
有了李思儿的保证，二锰才抬起头来：“我……扫了一辆小黄车，本来是去买水笔的，可是路上遇到了同学，说一起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看演唱会？你有门票吗？”李思儿惊讶地发出了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这个外甥，居然是星迷！
张二锰接着往下说：“走到半路，讨论到周杰伦的喜好上，我们意见不一致，我忽然不想去了，想回去。可是……”
说到这里，张二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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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栋接着：“你调头回来？就往人家车上撞？”
问声，二锰又一哆嗦，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下。
李思儿这会儿才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二锰骑着小黄车撞到了车上。
这一明白，赶紧把二锰转了个身，焦急地问：“你受伤没？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做个体检？”
二锰感受到了舅妈的担心，从李思儿的禁锢下挣脱出来，摇了摇头。
李思儿看到二锰摇头，以为他没事儿，就松了一口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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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栋还在气头上，非要揍二锰一顿才算解气。
李思儿安抚完二锰回到房间，感受到他的怒火，当下笑着说：“二锰没出什么意外，就已经烧高香了！你是非得让二锰有点什么，你才甘心吗？”
张栋抚着脑门：“这孩子到了这个阶段，都这么整天惹事儿吗？”
李思儿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青春期的孩子，以自我为中心，三观正在形成，受不得委屈，见不得自己不接受的事儿。不要和青春期孩子做对，这是心理学书籍上的理论，你读过就忘了？”
顿了顿，李思儿继续说：“再说，二锰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受到了惊吓，虽说没受伤，但也是破了衣服，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要做的，就是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别因为这个走上另一个极端。”
张栋喘口气，嘟囔着说：“想到半个月工资送给别人，就很是窝火，真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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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儿再次笑着说：“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二锰被撞个好歹，并且原因都在他自己，住进了医院，你要不要管？”
张栋咬牙：“他不是没事儿吗？好着呢！”
李思儿再次笑着说下去：“所以呀，你得感恩，感恩孩子没什么意外发生！小黄车也好，小轿车也好，它们出点意外，总比过二锰出点什么意外吧！”
张栋沉默了，或者他想通了，意识到了二锰人没事儿，就是最大的福报。
顿了顿，张栋又问：“二锰的手机，要不要收回来，拿在手里，总感觉还要出问题！”
李思儿想了想说：“他平时在学校，又不带手机，周末回来再不让他碰手机，不是有些太苛刻了？”
张栋有些恼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有一天还得惹事儿！”
李思儿皱着眉头：“我们得想个妥帖的法子，处理手机这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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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一致商量着，平时的时候，二锰去学校，用不上手机，周末回来不允许二锰把手机带出家门。
吃晚饭的时候，二锰在餐桌上一直低着头吃饭，压根没有抬起过头来。
这现象很是奇怪，以往的二锰餐桌上是说说笑笑的呀！
李思儿看着二锰，轻声说：“二锰，吃菜啊，要注意均衡营养，不能不吃菜。”
二锰使劲儿点了点头，同时，闭着嘴巴伸出筷子去加菜，等到把菜夹回来，又垂下头去往嘴里送。
这现象更加令李思儿奇怪，她诧异地追问：“二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顿了许久，二盟才抬起头来，对着李思儿两口子，张开了嘴巴。
那里，俨然空了半颗牙齿，门牙处，赫然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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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栋“噗”一下，先笑了出来：“这牙是撞车撞掉了吧？”
李思儿则是忧郁地皱起了眉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那半颗牙什么时候没有了的？”
二锰又顿了许久，才说：“昨晚半夜掉的。”
李思儿又追问一句：“是因为撞人家车碰的？”
张栋接口说：“当时吧，这颗牙只是受到了震动，没有掉。过了这么久，震劲儿消失，那个裂缝就会出来了。”
二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张栋接着又说：“没了就没了，少那么一块牙，没啥影响，说话没事儿，少笑一点儿，少说话一点儿，没啥的，这样看起来他更稳重，是好事儿。”
李思儿皱了皱眉，显然对张栋这话不满意，但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二锰的肩膀。
12.
张栋上班去了，李思儿对二锰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怕舅舅生气？不敢提去补牙的事儿？”
二锰摇了摇头：“不，我自己也不愿意补牙，就在这里留着，只当给我个教训，让我时时刻刻谨记这事儿。”
李思儿看着说话时门牙处时不时显现出来的一个黑洞，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正注意形象的阶段呀，二锰心里肯定背着极大的包袱，不去补牙，想到这里，李思儿就想问问张栋，二锰的牙什么时候去补。
李思儿想起自己小时候，门牙掉落的时候，说话都是跑风的，不清楚。可是一再回忆二锰说话时候的情形，是不存在跑风现象的。
二锰也说补牙的事儿不着急，自己慌个什么劲儿呢？
如此这般左思右想之后，李思儿才放下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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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李思儿又问起了二锰补牙的事情。
张栋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不急，等他上高中了再说。”
在旁边垂着头默默吃饭的二锰，一听到这话，头垂得更低了。
李思儿追问：“上高中还有那么久，这牙缺了一块，看起来不舒服啊，不说他自己，我们自己看着，心里也怪怪的。”
李思儿一边说话，一边用筷子夹着盘子里的菜，企图等待张栋的妥协，松口。
可最终张栋一直没松口：“他这事儿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缓一阵子再说。”
张栋明显也觉得二锰的牙缺一块不好看，只是眼下不急着处理这事儿。
李思儿依旧不开心，咬着牙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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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许多个日子过去，二锰到了中考的时间。
二锰拿着一高的录取通知书站到了舅舅面前，只是把通知书举给舅舅看，一句话也没说。
张栋在忙，压根就没看通知书。
他很清楚二锰的智商，稍微用力，成绩就上升，除非他自己不干。
他也很清楚，二锰如此这般做，也是为了补填那块被撞掉的牙。
可是他就是压着，半天没说话。
后来还是李思儿出来打圆场，一把夺过去二锰手里的通知书，夸张地喊叫：“呀！咱们二锰考上一高了呀！张栋，你快看！”
张栋这才笑了起来：“行，思儿，你去牙店里咨询咨询，看看这个牙要如何补才好，在一高开学前做好这事儿。”
李思儿爽快地答应着：“好嘞，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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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栋离开后，二锰对李思儿说：“我同学补一个牙，花了二百多元。”
李思儿惊讶：“你同学？他也撞人家车了？”
二锰摇了摇头：“没，他撞墙了……”
李思儿更是讶异：“你们……商量着一起来的吗？你撞车，他撞墙？是不想上学了？还是想展示自己的能耐大小？”
二锰还没开口，李思儿又追问一句：“他是撞掉了一颗牙，还是半颗牙？”
二锰咬了一下嘴唇，才回答说：“他也是半颗牙，上周末补好了的。”
李思儿心内了然：“他补的牙，从外面能看出来吗？”
二锰想了想，回答说：“不算显吧，刚安上，看着就是白了许多。”
李思儿摇头：“那还是有些不一样。”
顿了一下，李思儿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追问一句：“白了许多？是不是因为他不刷牙？才显得那个牙特别白？”
二锰看着舅妈，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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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八月上旬，再有一周时间，一高就要开学了，李思儿才带着二锰去补牙。
二锰的牙，缺的是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挺好，不需要咬牙胚，只是补进去一些材料就行。
牙医知道了二锰的牙齿是怎么回事之后，笑着说：“青春期的孩子呀，有时候不仅和家长作对，还和自己作对。”
说完摇了摇头，去准备材料了。
李思儿盯着二锰：“你撞上去那会儿，心里边到底在想啥呢？”
二锰不说话，不理会李思儿的问话。
没多久，牙就补好了，牙医说：“三两天内，最好不要喝热水，也先不要刷牙，让它多固定几天。”
在医生的叮嘱中，二锰跟随着李思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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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二锰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补出来的半颗牙齿。
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像同学的那样，一边白了许多，而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整齐，连个缝都没有看到。
二锰不知道舅妈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这样完美的补牙，需要怎样的代价。
想到舅舅张栋一个月四千左右的工资，上次赔人家车主两千，小黄车也有近千元，加上这个补牙，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又想到舅舅张栋一次一次咬牙切齿的表情，二锰的身体抖了一抖，自己撞车这事儿，看着不大，没啥伤害，可是，给舅舅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至少一个月工资没了吧！
二锰咬着牙，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以后安安稳稳，坚决不再惹事儿，不再给舅舅增加麻烦了。”
那天夜里，二锰在梦里，都开始抱着英语课本，狂背单词了。
18
在开学前一天，二锰找到了那个牙医，问起了自己补牙的价钱。
牙医笑笑，从桌子边的文件夹里，翻开了一张票据，上边赫然写着688元！
二锰走出这家店里，心里在不断地翻滚：“这么小小的一块，就这么多费用，是同学补的那颗牙的三倍还多！
八月的风是灼热的，二锰走在回去的路上，泪流满面。
想到舅舅每日早出晚归上班的辛苦，想到了舅妈对自己的各种关照，想到自己对待学习的态度，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恨恨地对自己吼了一句：“你他妈整天在干什么呀！”
这天晚饭后，二锰第一次走进厨房，开始刷起碗来。
张栋和李思儿看着，长长吁了一口气：“这牙被撞掉，是有些价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