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和落城没有关系的新连载。
这几天在构思几个故事,反反复复涂改数次,奈何文思有限,迟迟没能有什么拿得出手。落城会继续正常更,只是我想先把这个故事也写下来。
正文
在看到那一切的那一刻,我才终究明白了一件事。
即她永远无法理解我,
而我也永远无法信任她。
深夜。
在电脑前反应过来的时候,举头望去,附近的居民楼已经灯火尽熄。再仔细看的时候,也只是发觉了星星点点的几家窗口,还在夜幕里挣扎着,对着夜幕撕开一点缝隙。
又是这么晚了吗,我对自己说。
本想伸个懒腰,却莫名地没有坐起身子的力气,慢慢地把散落着烟灰的键盘推开,椅子向后划出一段距离,弯下腰来低头看着已经有点看不出原色的地板。
一段时间没人打扫,地板上脏兮兮的,浅浅地铺了一层细碎的灰尘。白色的纸屑,黑色的咖啡渣,混着苍色的烟灰散落在地板上,一枚功能饮料的瓶盖被椅子的滑轮碰到,我盯着它,看着它歪歪扭扭的在地上骨碌骨碌地划出一个圆,最后无力地倒在我的脚边。
我突然不忍再看。
仰起脖子,把视线扫向办公桌的时候,只看到半桌零落散放着的泡面盒,空烟盒,黑咖啡的空罐,还有左边堆得乱糟糟的一打文件。我静默地看着,突然有种酸涩冲上眼角。
我把头埋进双手,一时什么也不愿去想。
她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一盏孤灯挂在夜风里,静默地投下一段稀薄的光柱,偶尔有细碎的虫影在地面上闪过。
探员站在灯下,低头点燃一支烟,他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一点点在阴影中淡去,稀释在夜色里。摇摇手把火柴甩灭,他抬头吸了一口烟,并不咽下,又徐徐地吐出来。转头看了眼旁边停着的车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就那么站了一会,静静地吸烟。末了,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深深吸一口,掐熄,就走到了车边,把燃着余烬的香烟扔在脚下。他把车门打开,拍了拍椅垫上的烟灰,抬头看了眼后座上睡得正酣的助手,摇了摇头,也没叫醒他,就上车坐下。
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抬起手从头顶上方的夹子里取出一张相片,拿在手上,静静地看了一会。看了几眼,又仿佛不忍再看下去,飞快地把照片塞回去藏好,逃避一般地闭上眼睛仰躺下。
“紧急态势,紧急态势,生化恐怖袭击,第十街区,第十街区,请附近的武装人员集合。重复,紧急态势,生化恐怖袭击,第十街区,第十街......"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般的警铃,如每夜每夜在梦里出现的那只苍白的鬼手般,刹那间撕碎了午夜的宁静。
探员猛地睁开眼睛,右手在坐垫下扯了一下拉环,车椅的靠背就一下子将他弹起,仪表盘上闪着红光的荧幕正对着他那张挂满了疲惫的脸。
荧幕上此刻正高频率闪烁着一个雷达屏幕般的放射弧线,弧线的初端落在附近的一片街道上,那里此刻在地图上已经化为了一个疯狂闪烁的高亮红点,探员从未见过这么耀眼的鲜红色,浓得像沸腾的鲜血,仿佛下一刻就要震碎了屏幕跳到人的脸上一般。
“我负责联络。”旁边的助手也惊醒了,确认了下屏幕,一脸紧张地对探员说。
“好。”探员没有多说,只是飞快地发动了汽车。下一个瞬间,前灯猛地亮起,吐出两道光柱划破夜幕,牵引着汽车冲上了公路中央。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默默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她离开我以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一团糟,糟糕到我费劲心力也捋不出生活的头绪,就只是写,不分昼夜地写得昏天黑地。看着屏幕上打好的稿子,却没有自己再去读一遍的欲望。
我记着以前,她在的时候,我每每写好了东西,她总会替我再细细看一遍。久而久之,被她惯得我经常写着写着就停下,把她喊过来看稿子,自己偷懒溜到阳台上去抽烟。
可我现在写东西不敢停下。
一停下,现实就会把我拽回这个房间里。拽回这个色彩,温度,都少掉了一半的房间里。
我看着夹在两指间的香烟,有些出神。
突然,香烟抖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两下,我看到尽头燃尽的白灰随着震动从香烟的那一端开始有些松动,然后掉了下去。
我看着那一截灰白色的烧过的烟草从指尖掉落,“咚”地一声巨响,摔碎在棕色的地板上,一时没缓过神来。紧接着我意识到,不是烟灰自己掉落了,是我的手指在抖...不我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是整个房间都在抖动。
地震了吗,我对自己说。
紧接着下一刻,“咚”得一声闷响,我发觉整个屋子里的一切又随着这响声颤抖了一次:茶几上的茶罐失去了平衡倒落了,电视上被我扣过去的一张相框,也“哗啦”一声摔碎在地上。下意识低头看地面的时候,我看到我脚边的金属瓶盖随着地板的振动挑起,“嗡”地鸣响着在地上震动。
我发觉那声响是从窗外传来的,就猛地拨开了窗帘,冲到了阳台上,向外面张望。
然后我明白了,这不是地震。
这是脚步声。
夜空下的街道上,路灯尽灭,一片死寂。于这死寂中我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轮廓,一个巨大的,形似野兽的轮廓。在浓浓的夜色里我无法看清细节,只能看到它一对惨绿色的巨大双眸,浮在大概三层楼高的半空之中。那个轮廓在膨胀,收缩,同时距离在不断地拉近,分明附近都没有光源,我却能依稀分辨清它缓缓迈动的四肢轮廓。
在我心脏剧烈跳动,惊地发不出声音地时候,它又向我迈进了一步。
低沉的脚步声随着重重的音波向四周扩散,躁动的空气击穿老树的树冠,伴着无数碎叶打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了意识,只记得自己张开了嘴,却不知有没有喊出声音。
汽车呼啸着,逆着猎猎的夜风接近了发出警报的街区。助手要下车窗侧耳听着,却听不到一丝的声音,甚至连蝉鸣也不曾有,一切都是死寂的,唯有近乎沸腾的空气在夜色下躁动着。
“会不会是误报,什么声音也没有。从这个距离上也看不到火灾,没有楼房倒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助手诧异地看着探员。
“现在是七月,这一整条街的两侧都种满了树,但你能听到蝉的叫声吗。”
助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莫名感到一阵紧张。
“组织的训练主要针对的是大规模的暴力破坏,杀人,损坏建筑,制造火灾,这一类事件往往声势浩大,往往从声音和烟尘,以及人群的流动就能很快判断出具体的地点。但是在实际行动中,有时候像这样的情况才是更危险的。”探员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要抓住的问题核心,核心往往并不是直接的声音和景象,而是反常的程度。并不是只有闹出大乱子的才是危险的,你看这明明是应该一个红色高危目标,尽管是深夜,但是附近却没有哪怕一个慌乱逃窜的人,也没有任何失控车辆,一切都反常得寂静,这种超出常识的逻辑这才是你要注意的。”
助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点头的时候喉结在滑动,紧张地暗暗吞了口口水。
说话的时候,车子跑到了街道的末端。探员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头紧咬着地面,转到了左侧的通道上。探员本想就这么直接冲到第十街区,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
“这......”助手有些慌乱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与漆黑。第十街区,以及连接这片街区的外围公路上,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不只是路灯,放眼所及所有的建筑都如同死去了一般没有一丝光明,所有的这片街区可能存在的光源全部沉默了,连月亮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浓浓的夜色笼罩在分不清界限的天地间,如同一只无比庞大的鬼手紧紧扼住了两人的心脏,掐得他们透不过气。
“你刚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吗。”助手感觉自己的裤子已经有些湿意。
探员没有说话,他摸了摸枪套,默默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在车后换上了全套纯白色的密封防护服,又走回车前。助手见状,本想要跟上去,却感到身体无比僵硬,一时没能动弹。探员走开了几步,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做了一个“原地不动”的手势,示意他留在车里。
助手低下头,用细微如蚊虫一般的气息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探员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又原地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有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刚刚还停在身后不远处的闪着炽亮的前灯的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不只是车子,在他身后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全然找不到痕迹。
他知道助手不会丢下他一个人逃跑,眼前的一切只有一个解释,他踏入了一片黑夜的领域。这个领域如同迷雾一般笼罩在这片街区,从外界可以依稀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况,而身处其中的人却如同被暗色的浓雾笼罩了一般,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脑子里稍微处理了一下现状,他沉下一口气,重新向着前方,那于寂静之中酝酿着恐怖的夜幕,迈开了步伐。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仍然站在阳台上,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只一场噩梦。
死寂的夜晚,行在路上的兽,惨绿的眸,震荡般的脚步...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陆离。我尝试着让自己恢复镇静,却发觉周围的一切依旧是死寂的,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声音。
然后,我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
我拼命地想要制止自己,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转动,直到让我面对着阳台的正前方。
就在我的眼前,那里挂着两轮惨绿的月亮。
探员不知道他在黑夜之中走了多久。
他的照明器械在出发没多久后就失灵了,通讯频道也统统归于沉默。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已经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畴,他要退出去等待支援。
但是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母亲的眼睛。
母亲那痛苦的,胀裂的,血红的,无助的,向他呼救着的眼睛。
那双再也见不到的眼睛。
他在柏油路上行走着,双脚却如同跋涉在沼泽一般沉重,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他自己的耳中被无限得放大,使得整个视野都开始显得拥挤。探员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转过了下一个转角。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庞然的,如同夜幕下的山巅一般悚然的兽。
它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庞然的身躯即便只是原地蹲着,也充满了力感,仿佛下一刻就会向着远方扑出。数条山峦一般的巨尾舒展开,铺满了整条街道,还要满溢出去,有两条甚至直接缠绕在了附近的楼上。
仿佛是感到了入侵者的气息,那兽慢慢地转动过了头颅。随着它头颅的移动,两轮萤着渗人的惨绿色光芒的月亮映入了探员的视野。
探员愣住了,他发觉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
那是它的眼睛。
探员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停止了,而他自己却根本意识不到。他的身体是僵硬的,思维的时间,仿佛都被这超出人类理性范围的存在所定格。
这具人形的雕塑甚至忘记了战栗。
那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不再凝视着探员,重新转回去,安静地看着它前方的一栋建筑。下一个瞬间,它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变得比起方才更加的不真实,就好像一个被晨光冲淡的影子,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消失。
大概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那安静的巨兽就彻底在街道上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你感觉怎么样?”
真正恢复了意识的时候,我发觉天已经亮了。昨夜的噩梦如今在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断断续续几个片段,如果不是我正坐在救护车上,身上披着毯子,我就真的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黑色的夜,黑色的街道,黑色的巨兽,惨绿色的月亮,就挂在我的眼前。我伸手就能触摸到它那令人悚然的吻,但是它却没有一丝气息,没有一丝热的,带着腥气的,理应属于野兽的气息。它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没有一丝热度和气息,仿佛一个夜色所描绘出的空壳,悬在阳台的外面,用惨绿色的巨眸盯着我。
“你好?你好?...医生,他的情况是不是还不足以支持...”
这是什么?就在我的脑子,依旧完全被昨夜的那个可怕的形象所占据的时候,突然间一阵人语袭进我的视野。我僵硬地转过头去,眼前浮现的是一个人的面庞。
他有一双惨绿色的眸子。
“看他的状况,我也就不坚持了,你们还是尽快把他送到医院吧。”
探员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医务人员把那个男人抬上救护车,拉开鸣灯往远处驶去。他心里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控制着,这种不安不仅是因为他刚刚面对了一场极端危险的生化事件,也是因为刚刚被救护车带走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经历了一夜的惊惶,甚至可能昏厥过一两次,直到刚才自己去探查情况时他仍旧惊魂不定,虽然最后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转过头来,但他的眼神一瞬间如同堕进深渊一般刷上了一层最原始的恐惧的色彩。
探员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能不能在短期之内恢复到可以进行问询的状态,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疑虑。这份疑虑让他心神不宁。
“你的初步健康报告表明,你身体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医生表示你稍后需要在本部重新做一次更全面的体检。”助手走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水。一夜未眠的探员拧开瓶盖,却只浅浅地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低声问:“昨天我进入事件地区以后,在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你在进入那片黑暗以后,身影很快就消失了。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看错了,就下车走过去查看,才发现那根本是一个我没办法进入的领域。我往里面走两三步,就会晕晕乎乎地失去方向,大概十五秒后就会莫名其妙地被送回车子那里。我用手表计时,尝试了三次,结果都是这样。再后来其他几个附近执勤的组也赶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能进入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于是我们就在外面等待了二十分钟左右,直到那片黑暗消失以后才能进入。”
“所以说前前后后进入了那片黑暗的人只有我一个?”
“是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你。包括你的行动记录仪以及无线电等记录设备,都有一段时间上的空白,就是在你进入那片黑幕之后。事实上它们一直在工作,只是全无进入那片黑暗以后的记录,包括声音也没有。”助手说到这,吞了口口水,“还有一件事,你防护服的照明设备坏了。”
“这个我知道,走进去没几步它就熄灭了。”
“问题是它坏的方式,一开始后勤人员以为是受到了物理损坏,但刚刚他们拿去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联想到昨夜那反常的一片黑暗,我就有点留意,要他们重新检测了一遍。”
“结果?”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电路,电池,连线,三防外壳等等一切正常,但是灯头注入的那些用来发光的气体,虽然其他物理特性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助手迟疑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它们...它们,永久地失去了通电发光的能力。”
“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我要他们就近去检查了两个封锁区域的路灯,就是昨晚在事件中被熄灭的那些,结果是一致的。他们并没有损坏,但是他们再也无法发出亮光了。”
探员低头,陷入了沉默。
“方圆两公里内我们目前发现的所有人员,除了那个男人,全部在同一时间死于器官衰竭,死者人数还在随着调查继续进行而增加。所有已发现的的音响设备,照明设备都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损坏...仿佛昨夜在这个地区的一切被下达了‘停止’的命令一般。天啊你到底在里面面对了什么样的东西?”
“..."探员低声地说,声音模糊。
“你说什么?”
“一样我不愿相信的东西,”
探员抬起头,用一种陌生的表情对着他,放大了音量:
“那是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