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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

然而对苏白来说，真正让她开心激动，是生日过后的第二天。她刚刚完成的《风流碑传》这次终于有人看中，或者说，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苏白一前一后收到了来自两家公司的合作意向，苏白差点激动拉着唐莉给她算今天的运势。唐莉挺着大肚子，对她认真的察言观色，经过一番严谨复杂的计算之后对苏白说：“你今天财运最旺。”

好像算了跟没算也没什么区别。

苏白并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便做好了决定：她现在已经欠了一大堆的人情债，亟需用钱来偿还，所以直接选择了首款比较高的那一方。

当然，对方的条件是，苏白必作为核心人员加入创作团队，参与作品的改编和校正，相当于预支酬劳。

下午，唐莉开始阵痛，从单人病房转入观察室。家属亲人、公婆姑嫂来了一大堆，苏白只好另觅他处。

医院的后面，有一幢商业楼，底下是超市，上面是商场，再上面就是餐饮娱乐。四五层都是个各种特色小店。最拐角处是一间湘菜馆，这里人很少，视野也不好，窗外的风景完全被前面的建筑挡住了。店里很安静，苏白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昨天剧组聚餐，吃完饭之后，大家又去喝酒唱歌，一直闹到凌晨才散，老金顺便又在别人家蹭住了一晚。一直睡到中午，才被尿憋醒，然后又在朋友家吃了早饭，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结果，他那辆老破车开到半路的时候，老金才忽然想起苏白说她在医院，想着她可能要搭自己的顺风车一块回去，便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就被叫来了这里。

“怎么啦，你良心发现邀请我吃饭啦？”见面就斗嘴，几乎成了老金的条件反射。

但是苏白今天却没心思跟他斗嘴，她此时正耷拉着一张苦瓜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盘子里的干辣椒。

老金问道：“你不是不吃辣的嘛？”

苏白夹起一只干红油亮的辣椒：“我现在想吃一下。”

老金：“那你到时候拉肚子可别找我哭啊，我可是大忙人，没空。”

苏白噘着嘴说：“我都快紧张死了，没心思跟你开玩笑。”苏白指着窗户外面，“我一朋友，现在在那里生孩子呢。”

老金还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你居然有朋友？我不信。”

苏白一脚踢了下桌子，两眼圆睁，金刚怒目。

老金立马缴械投降：“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既然关心你朋友，那咱就去医院呀，你还在这打什么酱油呐。”

苏白摇摇头：“她家里一大家子人，现在都在医院呢，我跟他们也不熟，呆一块多尴。而且，人家都是有车有房的那种有钱人，你看我这样的，我哪好意思啊。”

老金笑笑：“还真是，把你扔大街上，跟流浪汉也差不多。不过人家那么有钱，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老金压低了声音，一脸猥琐：“告诉我，你出卖了什么？”

苏白剜了他一眼：“以前是同事。后来我离职了，但是还一直有联系，昨天她还帮我过生日来着。”

老金看看窗户外面的那栋楼：“那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啊？”

苏白指给他看：“左边数，第三个房间，那是她的病房，里面有人了就说明从产房出来了，咱们就过去。”

老金一脸郁闷。

对面的窗户还是安安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苏白掐着他的手：“你紧张不？”

老金咧着呀：“我，我不紧张…”

苏白：“可是我好紧张，怎么办，感觉比我自己生还紧张。你说，她这会儿在干嘛，会不会很疼啊，会不会疼哭啊，我听说好多人生孩子都会哭的…”

老金脸涨得通红：“你再不松手，我也要疼哭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苏白：“怎么办，还没出来，你说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老金摸出手机又放回去：“你这样，弄得我也紧张…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压根都不认识。”

老金从网上找了一个生孩子的视频，本来是想安慰一下她。结果视频里的孕妇叫的鬼哭狼嚎，凄惨无比，苏白更紧张了。

老金叫来服务员：“把你们最辣的菜，给我来一份，多放辣椒。要不你干脆给我们来一盘辣椒得了，要最辣的。”

服务生果然给端来盘体格均匀、色泽鲜亮、浑身散发着巨无霸气息的小辣椒，一看就非常的不好惹。

老金拿一颗最小个的：“紧张，就吃一颗。肚子一疼，别的就顾不上了。”

于是两个人像嚼胡萝卜一样的开始嚼小辣椒。

苏白流着眼泪哀嚎：“为什么这么辣啊。”

老金还行，眼泪还能憋得住，毕竟他这样的糙老爷们不好意思在苏白面前流眼泪的。老金问道：“那你现在还紧张吗？”

苏白眼泪鼻涕一大把：“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我明天要去签一个合同，一个特别重要的合同，我一想我就全身冒冷汗。”

老金抄起桌上的醋瓶，倒了一大杯直接灌了下去，他的舌头都快不听使唤了，“你要签什么合同？”

苏白也有样学样，喝了一大杯醋，然后叫服务员：“再给我们一瓶醋。”

苏白擦着眼泪缓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说道：“风流碑传，有人要买。”

老金红光满面，额头上青筋暴露，面目狰狞的说了句：“好事啊。”

苏白直接哭了：“可是我真的好怕呀。”

店里的服务生看着这两个自己找罪受、鬼哭狼嚎的两人，都以为是医院里的精神病人偷跑出来了。店经理终于看不下去，给他们送了两杯牛奶。

老金叹了口气，半晌说道：“我理解。”

苏白瞪了他一眼：“你理解个毛线呢，你又不生孩子不签合同。”

老金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这时候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刚失恋那会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女朋友没了，工作没了，一切都没了。有她的时候，我们一起计划晚饭吃什么，计划放假出去玩，计划买房子结婚，计划以后的人生…忽然间这一切都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我才25岁，可是我觉得我人生已经完蛋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抖。”

“所以我躲了起来，谁都不见，谁都不联系。后来二丫知道了，就天天过来找我，她也不说话，来了就喝酒，我们俩就经常喝的人事不省…”

“其实呢，人活着，谁都免不了要面对改变。恋爱，婚姻，事业，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坦然的面对所有的改变。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

苏白拿起一根小辣椒：“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这么正经的讲话。”

老金也拿起一根辣椒，跟她碰了一下，“好说，哥就是你们的心灵导师。”

苏白：“那导师能给个解决妙招么？”

老金摇头：“那不能，我当初是给二丫喝了一个多月，实在扛不住，给她生拉出来的。你嘛，我可没办法。”

苏白一脸佩服：“二丫这么厉害啊。”

老金难得佩服什么人，这时候也直点头：“要不说她彪悍呢。”

天色暗了下来，那扇窗户的灯还没亮。苏白有点坐不住了，老金干脆拉她离开：“别在这了，要等咱也去医院等。”

于是，二人结了账，直接去医院了。结果，医院的气氛更紧张。家属们全都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又是跺脚，又是看手机。好安静，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孕妇的哭喊声。苏白开始胃痛，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刚才吃了辣椒。

又过了一个小时…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莉的老公终于来了。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看到苏白只点了点头。这时候，谁都没心思客套说笑。

又不知过了过久…终于有个小护士出来喊：“唐莉的家属。”

她老公一个箭步窜上去：“我是我是。”他急匆匆的把衣服、包等直接塞给旁边一个人的怀里，然后跟着护士进去了。

苏白也跟着长舒一口气。然后她就胃痛的实在坚持不住了，老金只好拉着她去挂门诊。苏白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迫不及待的跑去唐莉的病房，在门口看到里面围着好多人，有说有笑。

看来是皆大欢喜，这就够了，苏白静静的转身离开。

签合同的时候，苏白本来要拉着老金一起陪她去的。老金干脆的拒绝了：“我有约会。”

苏白：“你能有什么约会啊，男的女的，大活人还是充气娃娃？”

老金丢下一句“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然后就走了。

苏白心情忐忑的出发了。半路上感觉自己包里有个鼓鼓的东西，打开包包，里面是一罐啤酒。酒壮怂人胆，老金果然了解她。

苏白特意在半路下了车，一口气喝光了酒，觉得自己胆气壮了，才又继续走。

苏白平生第一次，签了一个那么大数额的合同，前后总共不到十分钟。

厚厚的十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条件和要求。苏白拿着手里的合同，还有些如在梦中。左手的手心里一层薄汗，印着两个浅浅的指甲印，苏白之前以为自己肯定会紧张的胃痛，结果整个过程竟然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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