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万不应该的感觉又来了,不应该把人分做三六九等的,可是人与人之间确实不同,所处的境地不同。所以她多想自己不明白这些,要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按照她愚笨的思考方式简简单单的度过这一生就好了,可是无论怎么想,就是不应该啊,莫名的竟有一种可悲的感觉。
可是她不能。
不管有没有资格这样做,她还是把世上的人分成了三类,一类成为成功者,积极向上渴望创造功绩的人,他们愿意承担压力也愿意付出努力,他们有过强的心理素质也有过高的智商情商,总之,他们总是成功;二类成为普通人,就像她自己一样平庸,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做事没有太大精力,做不到持之以恒,虽然有想法但总是容易放弃,每天碌碌无为、昏昏噩噩,也不知道时间的尽头在哪里,只是在等时间快点过去罢了,他们想成功,但总不成功;三类成为失败者,失败者的人生总是悲苦的,比起前两种人,他们更为放肆也更具毁灭力,他们可能颓废,也可能对世界所谓的正义予以抗击,他们代表自己的选择,这种选择大部分是极端的、错误的,把娱乐至死当做人生一大追求,把报复社会作为解脱,甚至于用自焚的方式来发泄、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看法,没有缘由的仇视敌对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人,他们是完整甚至超过完整的,他们也是不完整尽乎残缺的,毫无疑问的失败者。
她想过要成为成功者,好比古代长存的阶级枷锁一样,一个平民拼命的想往上游,可是苦于各个方面,怎么也游不动,有心无力的感觉任人看了都会觉得心酸,她也是,于是她一直失败,一直到失败就像一个习惯,慢慢地融入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成为生活中人们窃窃私语的理论依据,有理有据的评价,不论好坏,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的茫茫世界,波涛浪卷、千锤万磨,仍然改变不了一个天生就该被称做普通人的惰性,若是要她去做一件事情,只要给她优异的先天条件,她可以奋不顾身的好好做好,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是如果,前提不是事实,这任何人都清楚,更别提她了。
她喜欢自我感动,可是这是因为大家都说她很努力,于是她自己荒缪得居然自己都信了,于是她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疲惫,为什么她都那么努力了,成功还不能跳到自己的手上,可世界就是这样荒缪,宁愿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另一个先天条件优异,根本不用努力就能成功的人,这也是我一直搞不明白的地方,不明白为何上帝要这样安排,让富人更富,让穷人更穷,让世界陷入一个天平倒置的状态,可惜神更喜欢让没有本事的人获得万众瞩目,所以天平制作的时候就已经缺斤少两了。
这可笑吗?
当然,她也觉得可笑,于是她开始越来越远离原始轨道,做了一个普通人,但她一想到她曾经获得的、失去的荣誉时,她还是犹豫了。
于是,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自杀,以一种她赞同的方式结束这令人厌恶的人生,作为一个普通人,本应该顺其自然等待死亡,可是她再也不想等了。
当她走到铁轨线外的时候,她退缩了,脑海了浮现了一遍又一遍认识的人的缩影,看到了一遍又一遍至高者的决断,就好比待宰的羔羊 早晚都要那一天,倒不如提前结束这漫无天日的痛苦,她闭上眼睛,又回去了,火车轰的一声驶来,她终于四分五裂了,那血红的液体挥洒在轨道边不知里带来的种好了的芦苇丛了,仿佛是在为她平凡而短暂的一生,渲染更加悲凉的曲子,风吹芦苇,血液激荡。
她终于要死了。
本来就在那一刹那,火车飞驰的那一刹那她就应该已经死了的,这是她想过的诸多死法里最浪漫的死法,她一直觉得浪漫至死是她作为一个想要跨身成为成功者的最高追求,至少不要浪费了这难得情怀,于是在火车头跨过她渺小躯壳的时候,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可是头连着身子,身子还连着心脏,因为心脏还在跳动,她就还不能彻底离开,伴随着死亡倒计时的还有从未感到的疼痛,但在那时她也没有理睬这生不如死的疼痛,她只在想,该死,怎么躺偏了!又要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死了,无人阻碍。
就那样安静死了。
起初,没有人知道死的人是她,更没有人发现她消失了,那天警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这样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难道她死了就能摆脱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吗?
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当然是保洁阿姨,她在清理车轨的时候看到这血肉模糊的场面,吓得惊慌失措,确实是太狼狈了,毕竟肠子混着泥土,腿骨露在外面,上半身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半身的残缺糊物,血淋淋的样子没有人会感到舒适的,我想,要是她知道了,应该也会为自己这种愚蠢的自杀方法感到悲哀,总之,不小心让别人有了心理阴影,这样一来就是恐吓了吧,一下子又从普通人的身份掉到了失败者吗?
调查人员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于是众人摸着黑开展了调查,在铁轨右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她的头连着脖子和心脏,说来也奇怪,好像是老天爷故意那样,经过火车猛烈的冲击,一个普通人应该是被压成肉泥,但她却是真正的四分五裂,头连着脖子,脖子下面的躯干除了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竟然什么也没有了,如此真是折磨人呀,许多人这样感慨,但是没有用,她已经死了。
于是通过这事她终于上了一次热搜:或许她早就想到用这办法可以让自己在死后有点人气,一想到这里,这人可真是卑鄙,就是死了也要让自己红一把,不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吗?舆论这样趋向,有人在评论区这样留言。
“我猜,死去的家伙要是看到这些,恐怕会立刻变身恶鬼吧!”
“不会的,一个自己都伤害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呢?”
哈哈哈,大家就是信口雌黄,好像自己就是本人一样,还真是善于换位思考啊!
因为事出突然,部门安排了负责调查的专案组,她的故事也终于要被揭开了。
她这样的普通人该有什么样的故事呢?一个普通人本该过好普通的日子又怎么会突然想到死呢?
“有些可笑啊!”一个参与调查的老干部不紧不慢的说到,手里拿着抽得只剩半截的烟,恍恍的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他们都是普通人。
从来没有获得过成功的喜悦,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爬过山腰,以为快到终点了,却发现还有山顶,山顶以外还有另一段山腰,那么山腰之外呢?当然还有无数个山顶。
这女人是个普通人,再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时代,她最多算个普通人,本来有人想把她算作失败者的,令人庆幸,有人反对了,既然人都死了就让她停留在死前那一刻,如果这样绝望选择死的话,活着的人也只能这样帮她了。
他们查访了她的家、社交信息以及看过的书本和那杯放在她床头柜上喝过的咖啡。
“电脑关机了。”有人说。
“大概之前是开着的,因为一直开着所以没有电了。”有人说。
“嗯,我看也是,看看她的电脑,打开它!”有人说。
就这样她的电脑被打开了,里面除了工作文件,什么也没有了。
关于她的身份。
“这个我们不能透露,有关死者的信息,也不太方便透露吧。”他们说。
“不是,是她要求的,抱歉,我们真的不能说。”他们又说。
“不是,你这小子,说什么呢!”他们继续说。
我还是很难知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女字旁的她,这方面警察做得很好,没人透露她的信息,于是世界上就这样简单的悄无声息的忽略了她,包括她的死。
但是我知道,大家只是不愿意提起曾经有一个普通人,死在了严密的阶级之下,严密的自我认知之下,严密的保密之下,但是,她是自杀。
你想听那段故事吗?
我想听,但是没机会了,所以你想听我的故事吗?在我死后,也将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