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秋风,又是一夜的冷雨,又是一夜草叶泛黄的飘落。
今夜,一个人木然地端坐在书房。窗外,银杏叶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它缀在枝头,偶尔地,三三两两的翻飞下来,在空中回旋着,寂寂地落在石板路上。一阵风过,树叶便杳然地飘向远处了。
二十年前稻黄时节,建忠、根元和我相识于元济高级中学,彼时的元济高级中学还在一片片稻田的中间,筚路蓝缕之时,通向校门的是两边种满水杉树的窄窄的碎石片铺就的机耕路。建忠是海盐的中学语文教研员,根元是桐乡的语文教研员,加上我后来成了海宁的教研员,因为都姓沈,傅顺康老师向别人介绍我们的时候,常会戏说,他们是我们嘉兴的三位“省教研员”,大概在吴方言中,沈与省发音相近。
真正和建忠成为莫逆之交,当是在他接任傅老师,成为嘉兴高中语文教研员之后。我从九九年开始跟着傅老师做嘉兴市高中教学的检测命题工作,当时的命题小组有梁种玉、徐桦君、杨崇理、王晓红等嘉兴高中语文教学的大咖在,又有薛万霖、王满荣等中坚力量支撑,我们后生晚辈是很轻松的,大多数时候就是做一些校对文字的工作。建忠到了嘉兴后,命题小组只剩下徐桦君老师、王满荣老师和我三个人,他身上每年肩负着高中各种命题重担,须臾不能马虎,其间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而经过了十年命题审稿磨炼的我,自然成了建忠最可信赖的支柱,命题于我和他来说,真的可以算是秤不离砣的默契了。
从建忠到嘉兴后这十年,每次的磨题审稿,面对繁琐难解的语言思维审美的疑惑,我们曾有多少彻夜不眠探究思考,也曾有多少不忍不让的思辩让我们面红耳赤,更多的时候是揣摩学生答题可能性的探究研磨,在德清、在湖州、在慈溪、在长兴……已经记不清了。贾岛的“两句三年得”喟叹,在语文命题时,与我们真的是心有戚戚焉,而今想起来,这一切,唯有风知道了。
去年以来,我饱受眼疾困扰,不能使用电脑,也就心生退意。建忠却说:“海中,审稿你一定要去,你在了,我的心就定了,举棋不定的时候还是要我们两个人决定。”确实。随着徐、王两位老师的淡退,命题的“老人中”只有我们俩“相看两不厌”了。之后,他屡次催促我早点把眼病治好,不要再拖延了。你的信赖和关爱,与高山流水一般同在。
建忠知道我喜欢喝酒,故而去嘉兴,好多时候他都热情邀我吃了晚饭再回海宁,为此,他常替我安排开车的人。他总是兴高采烈地拿来自己珍藏的美酒,再邀上三五知己,共欢一饮。一年冬天,建忠带着妻儿来海宁,恰好我刚台湾回来不久,拿出宝岛带来的“八八坑道”高粱酒相待,酒烈情厚,你对这高度的白酒赞不绝口,我把喝剩下的半瓶相赠,你一脸的兴奋,丝毫不嫌弃。建忠本不善饮酒,沾酒则面色绯红,我目测其酒量一两为宜,他也不贪杯,不强酒。近来,他席间常和我说:“我的酒量最近有了长进,二两应该没有问题。”言犹在耳,斯人却已逝去。
身材不高的建忠是一个十足的体育迷,尤其喜欢观看足球和篮球比赛,对NBA比赛简直到了发烧友的级别,他对特别喜欢关注的球星球队和球员风格,聊起来真的是如数家珍。我喜欢打球,因而,我们在命题的时候总忘不了要找一个与体育方面有关的素材,来满足一下我们自己内心的喜欢。
建忠也是个爱花之人,每次去山里农庄等地,他总是对各种各样各色各态的花情有独钟,用手机随手拍摄花的静妍动韵,照片角度取景配色均为上乘,每每引起我们赞叹。那天在嘉兴三中,他欣然地和我说新买了一个索尼单反相机,一来可以随时拍下老师们上课时精彩的课堂镜头,二来可以拍出更具美感的各种花草树木,那天听课,他拍下来好多精彩的课堂瞬间,他离开我们的前一天,留在微信朋友圈的是一抹艳丽的亮色,语文人唯美的个性,了然于此。
10月30日,在嘉兴三中,午饭后,建忠邀我和平老师坐在他的车里聊天。我因为牵挂着即将高考的儿子,所以,拒绝了他晚上邀我一起吃饭的美意。临别,你不忘关照我路上小心,朗声和我说:“你儿子你叫的放心好了,肯定不会差的。”
你转身,树叶在你身后轻轻地滑落,终归于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