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完老周的建议,我把烟杵灭,沉思了一会,突然抬头,很认真地问老周:“你那里有多少人手。”
老周喝了一口水,“现在加我们宿舍有四个,但是我们可以把人插进服务新生的志愿者里面,让他们带人过来买,一套被子给一百的提成。”
他坐在床头,眉毛皱在一起,一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学校三个门,新生进来都要先到宿舍放行李,我们把店面开在靠宿舍楼的那边,刚好那边有租不出去的门面,我们去盘下来,一个月,先卖被子生活用品,后卖图书,卖不出去的退回商家,稳赚不赔。你也被骗过,你知道有多少人买的。”老周苦口婆心地说着,描绘着他宏伟的计划。
有关于在新生入学的时候,骗新生买被子这件事情,他跟我提了好多次了,现在临近期末,他找我正式谈一次。
这一次,我苦笑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了。
言胜于行,我们说干就干,立马做好分工,他去负责挑选被子、购买军训用品、生活用品、四级图书,顺便谈价格;而我就负责去拉关系网,把我们的人发展到服务新生的志愿者中。
我发动了宿舍里面的所有人,承诺他们拉一个人买一套就提成一百,他们很容易就被我说动了,毕竟诺大的新生队伍中有很多漂亮又好骗的学妹们。
一个传一个,最后我们的队伍发展到了二十个人,而这二十个人还有来自学生会不同部门的,有着特定的身份,至少在新生面前,他们象征着权威。
暑假我们也没有闲着,让他们在学校贴吧不停地发帖,建了一个新生群,很正规地介绍着我们学校、解释一下那些专业是学什么东西。一个暑假下来,群里面有700多个人。
开学的那一天,我和老周是忐忑的,毕竟投了这么多钱,都害怕在我们预计之外有着变数,我们一根一根不停地抽着烟,盼着第一波新生的到校,早上九点十三分,第一个学生来了,我和老周把他拉到里面。
“学弟,这个是学长自己在做,比别人家便宜不少,质量还好,以前学长在其他家买的,简直是太差劲了。”老周亲热对那个学弟说着。
其实大多数人都没带被子过来,一般都会买一套走;但还有少部分人自己带了,或者通过物流寄过来了。
我和老周是下午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群里闲聊,有人问能不能自己带被子,这部分已到且自己带被子的说,我自己带的,没人查,就会有更多人自己带了。
我和老周商量,为了规避风险确保收入,决定把新生群开启了禁言,并发了一条消息:“紧急通知,被子是统一的款式。”
这句话我们故意说得模棱两可,给人一种这是学校要求的感觉,但学校问起来我们就解释说“这是我们卖被子时候发的,意思是我们这只有一种款式。”
发出那个消息,开启禁言之后,我和老周有种负罪感。
很快,就有群里的新生私聊我们。
“学长,被子是要在学校里面买吗?”
“学长在吗?被子可以自己带吗?”
很多类似于这样的消息,我和老周石头剪刀布,输了的去回复,我输了。
我告诉那些新生:“学校里面很多人都用一个款式的被子,为了不多跑一趟,最好还是自己过来再买,毕竟用三年。”打出这段话的时候,我的脸烧得很烫。
老周告诉我,“不要慌,这本来就是生意,无奸不商,再说了,我们这也不是欺骗啊!你看看最头上那家卖的被子,那个质量有多差。至少在我们这买可以用到毕业嘛。”
老周这么一说,我心里的压力少了一点。
第二天新生来的最多,我和老周收钱收得不亦乐乎,新生在店里面精挑细选着被子,时不时还来一个人问我传单上的健身房办卡问题、驾校问题、考证问题。我就把微信号留给他们,给他们说,需要的联系我,我详细介绍,还便宜一百块。
新生入学的三天结束后,我们又开始卖图书,宣传着过四级的重要性,吸引新生们来我们这里买资料。
我们卖的是盗版资料,但内容绝对是一样的,这是老周在分钱的时候告诉我的,他说不卖盗版资料,凭什么赚差价。
就这样我赚到了大学里面的第一桶金,一共三万七千块,包括忽悠学弟学妹去办健身房年卡的介绍费。我只认为去健身房办卡是忽悠,而报驾校,各种培训班不是。这样想至少可以减少一些负罪感。
从那次以后,我不是那么愿意和老周交往。虽然赚到了钱,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在学校里面走动时,别人的议论,我的负罪感,捎带上了老周;另一个原因是,有一天辅导员找到了我,问我为什么要骗新生说学校要求必须要买统一的被子。我知道是老周把责任推卸给我的,毕竟消息是我发的。
朋友是很珍贵的,不要把友谊和金钱关联,不然情谊就会显得不堪一击。
02
我一直觉得人定胜天,只要自己够认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毕业那一年,我没有去上班,那个时候我手上有了大学时期赚的十万块,我想创业。我给父亲描述学校周围的情况,网吧生意出奇得好,我也希望开一家网吧,希望得到父亲的帮助。
父亲告诉我:“你光说没用的,说得再好,你失败了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有些愤怒,拿出了大学时期赚的钱给父亲看,告诉他我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定力。
那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不想出去找工作,一心只想创业。
父亲看我这个日渐颓废的样子也忍不住了,对我又打又骂,最后还是拗不过了,拿了七十万给我,那是我家的全部家当,父亲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我拿到了七十万外加自己的十万,一共八十万,就像一个成功人士一样在朋友圈里面发着消息,接受着他们的奉承。
办证,租场地,买电脑等等,我亲力亲为,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这一件事。
一个月后,属于我的网咖总算开起来了,选的是我读的大学外面200米的地方,二楼,网咖不大,只有50台机子。
我了解我们学校,基本都喜欢上网,所以网咖的生意简直爆棚,父亲常常打电话来问我生意怎么样,要不要他来参谋一下。我告诉父亲,没事,我可以解决。
网咖生意爆棚的原因我也知道,因为我愿意充多少送多少,我想用这种方法在第一个月捆绑住用户,让他们产生习惯,让他们帮我宣传。正是因为这一点,最初的一个月,网咖的收益达到了八万,那一个月我常常幻想是不是明年就可以收回成本了,想着以后的生活,春风得意。
一个月后,账本上的收入极速下滑,不足上个月的五分之一,之后坏消息接踵而至,电脑屏幕不亮怎么办?椅子坏了怎么办?键盘坏了怎么办?网速怎么这么慢?
没有人可以帮我,我找的网管都是学生兼职,他们到时间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而我必须待在网咖里面,接受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情,有时候半夜会突然醒过来,然后迟迟不能入睡;那一个月就在煎熬中度过,父亲打电话来询问,我对着电话那头怒吼,发泄着这段时间的情绪:“我很忙,不想说话,要做事。”
之后父亲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都换成了短信,先问我在吗?回个电话。
第三个月我的网咖有了一批老顾客了,生意逐渐稳定在一个月三万左右,我也知道什么地方出问题了,该怎么做。直到寒假来临,网咖的生意极速下滑,那一个月只有可怜的不到一万。
父亲这个时候找到了我谈话,他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生意怎么样,收回多少成本了?”
我谎报了,告诉父亲“二十万。”
父亲定定地看着我:“应该没有吧,十三万左右吧。”
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算出来的。
他接着说,“你看到新规没,有一条关于网吧的,由离校门口200米改成离学校200米了。”
那一刻我慌了神,这个消息意味着,很有可能在我的网咖前面会另外开一家网咖,来阻断我的生意。
父亲那一年五十六岁,重新做回了厨子,他告诉我,抓紧时间多干点,以后就干不动了。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立马回到了学校,果然看见一件网咖正在装修。我私自改了网咖的营业额,提高到了二十万,租了一辆x5,出去旅游,拍照发朋友圈,之后找到了我最好的朋友,老李,我问他:“愿不愿意入伙,你投一半的钱给我,我每年给你百分之五十的分红。”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问我:“这种好事情会找他?”
我告诉他:“我想买套房子,需要用钱,不然绝对不会找他的。”
千说万说,他终于同意了:“但我怎么问家里面要钱呢?”
我直截了当地说:“你拿着账本去找你父母,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你也别有压力,我还可以找其他人。”最后一句话我说得很是神秘。
最终他还是拿到了30万,他说这是他父母养老的钱,那一刻我突然想说让他不要干了,但又想到我们家承担不起这么大的亏损,就把话改成:“好好干就好了,钱就在我们面前摆着的。”
就这样,我和老李一起坐在了网咖里,每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不能回避的是,网咖的生意真的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差,他质问我:“为什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我知道谎言已经圆不下去了:“前面那家网咖抢了生意,我没有想到,不然不会让你做的。”我还在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不干了,把钱退我。”他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不行,我们签了协议的,说好的是合伙。”他狠狠地把水泼在了我的脸上,转身离开。
几天后,他红肿着眼睛又找到了我,就像一个想要回玩具的孩子,“求求你了,我们家就这三十万,我不能不给我父母交代啊。”
我何尝不知道,但是今天把钱给了他,我们家也承受不起这个伤害:“这样吧,我们等今年的租期过了再说,把店面盘出去,或者把这些东西卖了,我多分你一点,也当对你的补偿。”
网咖最终还是倒闭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地挽回,那天分帐的时候,我多分了老李一成,然后带着钱匆匆转身离开,删去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换了号码。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颜面再见他了。
回到家中的我,看着父亲捂着腰抽着烟。
父亲以前就腰椎间盘突出,所以不干厨子了,现在重新去炒菜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所以腰椎间盘突出更加严重。
“爸,你别去炒菜了,我把网咖转让了,要了个不错的价格,没亏太多,所以你好好休息吧。”我把装着老李钱的银行卡递给父亲。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