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隋云，安全标语牌的做法与操场上停放车辆背面的那面墙差不多，你可以去看看。”彭处长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解释着，书记站在旁边等着拿资料。隋云应了声好，不情愿地挪开她的小火炉，起身准备出门。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隋云抓紧领口缩手缩脚地跑到走廊的中间，对着操场寻找墙壁。她的办公室在3楼，一眼瞥到飘在风中的旗帜。来了一个多月，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操场，看到旗帜觉得很新鲜，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旗帜共有三面，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标有集团logo的黄旗，还有一面竟是肉色的，上面有两处凸起，有黑有白，像人的一对眼睛。三面旗帜的正面对着矿井，背面对着办公楼。那面肉色的旗帜在风里有节奏地来回荡漾，凸起的一对眼睛，直直地盯着矿井。隋云心里升起疑问，肉色的旗帜什么意思呢？和每天早上七点集团微信群准时发出的笑脸有关系么？来到这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隋云解释不清楚，又不敢瞎问，乱说话难免招是非。

part      2

黄晓勇放下背上的行囊，简单地收拾下行李，坐在床上准备喘口气，有工友进来招呼他吃饭，他拿起家里带来的铁盆和一双陈旧的木筷子跟着工友走了。

一群人围坐在大圆木桌旁，话痨陈大力说着荤段子，逗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开来，唯有黄晓勇不开腔，一个人安静地扒拉着饭。他心里惦记着家里生病的母亲，只想多挣点钱也好送母亲去大点的医院检查治疗。

黄晓勇洗了碗，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下午要下矿，心里默默复习着采矿的紧要步骤。“嘿！哥们儿，新来的呵？”陈大力用力拍了一下黄晓勇的肩膀，黄晓勇因突然受惊身体抖了一下，含糊地答了声唔。“哥们儿，不用害羞，这矿上都是糙爷们儿，你别忸忸怩怩的像个娘们儿似的。”陈大力说着就将手臂搭在黄晓勇的肩上，两人并排着朝寝室走去。陈大力有一种令人愿意亲近的魅力，他和矿上的人轻易就能打成一片。

黄晓勇和陈大力一个工队，两人下午一起下矿，有了中午的搭讪，知道来自同一个地方，黄晓勇对陈大力增了许多好感。陈大力比黄晓勇早来一年，自告奋勇当起他的师傅。井下的照明都是来自头顶上戴的探照灯，黄晓勇跟在陈大力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时雨靴会陷进淤泥里，黄晓勇使劲一扯，泥点就跳到他的背上。路上有几台陈旧的风机呼呼地响着，吵得人头晕。沿着巷道走到头，就是回采工作面，陈大力一边给黄晓勇讲解，一边拿起铁钎攉煤。煤灰簌簌地落下，掉满两人的肩。

黄晓勇按着陈大力的法子扬起铁钎攉煤，一杆子下去，吃了一鼻子灰，陈大力在旁边哈哈大笑，又给他指点了动作要领，怎样省力，怎样辨别瓦斯多的地方。

黄晓勇攉煤时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好不容易读到高中毕业，想着能有份体面的工作，即使当个乡村教师也好啊！可这当头母亲患了癌症，家里哪里有钱治，听人说挖煤挣得多，他卷起铺盖卷儿就来了。

黄晓勇和陈大力逐渐熟络，他发现陈大力竟是个有梦想的人。陈大力说，别看我小学毕业，我从小就有生意头脑，小学就自己做冰棍儿卖，等我挣够了钱，就去城里寻个铺子做买卖。黄晓勇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呢。

part   3

呜呜呜……，手机一直在桌子上震动，隋云揉揉眼不耐烦地伸手摸过手机，消息刷满屏，看了个大概，知道出事了要开会了。集团微信群里老总骂翻天，下了无数指令，只见各公司老总齐刷刷回一排收到，代替了平日里的笑脸。隋云赶紧爬起来穿衣洗漱，布置会场。矿里的大小领导聚在一起讨论集团子公司瓦斯爆炸事故的原因，隋云负责端茶倒水作记录。老总强调集团公司要派人下来检查，安监局也要来抽查，大家务必要做好安全工作，临近过年了，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圆满结束这一年的工作。

老总点名道：“黄矿长，请你务必把好关，做好井下开采的安全工作，瓦斯检测要到位，工人施工要严格按规定。”

黄晓勇一边记笔记一边回答是。

开完晨会，书记就接到集团来人的消息，隋云负责接待，集团的人刚下井检查，安监局的车子便到了门口，隋云又忙着接待安监局的人员。

检查开会吃饭，折腾到晚上终于把他们送走了，忙活一天，隋云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彭处长敲完最后一个字，站在位置上甩膀子。

隋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彭处，我们操场上挂的那旗是咋回事啊？”

“那旗啊，那是黄矿长为纪念他的友人挂的，他说有辟邪作用，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从那旗挂上去后真的没有出过安全事故。”

隋云一脸问号，说道：“纪念友人？什么意思啊？”

part   4

矿上的日子很随意，只要按时按量采出煤矿，老板才不会管你干什么。每个工队都由一个包工头承包管理，井下的设备越来越旧，风机转动有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从井上上来，陈大力拉着黄晓勇喝酒，他举起酒杯猛嘬一口啤酒，将瓶子砰一下砸到桌子上，说道：“老子终于攒够了钱，干满这个月，老子就不干了。”黄晓勇眼里满是羡慕，他的钱全打回了家，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而陈大力，少说也有十万块。

看着沮丧的黄晓勇，陈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以后我混好了你就来跟着我，我有肉吃绝不让你喝汤，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嘛，因为你比我有文化，我敬重你。”

听到这番夸奖，黄晓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他心里陈大力一直是神，想不到他在他心中也有如此份量。黄晓勇提起一瓶啤酒一口干完，溢出的酒流过他的脖颈，流进他的心里。

黄晓勇默默数着陈大力离开的时间，心里生出一丝悲凉，他是真当陈大力是朋友，他希望他走，又害怕他走。

嘣一声巨响，矿洞发生摇晃，陈大力大惊失色，喊道：“不好，瓦斯爆炸，勇子，快跑。”黄晓勇还没反应过来，陈大力就拉着他的手开始跑，可哪里跑得过爆炸的气体。黄晓勇顿觉有重物压在他的身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黄晓勇得救了，大家告诉他是陈大力护住了他，陈大力死了。黄晓勇泣不成声，还有两天陈大力就可以出山了，还有两天他的梦想就实现了，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

陈大力在一个午夜找到了黄晓勇，他说：“勇子，我就要喝孟婆汤了，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一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孤儿的事了吧，那些钱就拿去给你母亲看病吧！你我都不容易。还有我已经给阎王求了恩赐，你把我的皮挂在旗杆上，我就可以保护你和兄弟们了。大家都是苦命人，只是那些兔崽子他妈太缺德了，明知道铁公鸡煤老板没有好设备，还在井下抽烟。”

黄晓勇哭的稀里哗啦，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地看着陈大力，他伸手去握他的手，却抓住一把空气。“勇子，你也别难过，谁都有死的那天，没什么好难过的。勇子，你是个文化人，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但你记得做人一定要有良心。”

黄晓勇猛地点下头，陈大力的样子便渐渐消散。黄晓勇一下惊醒，发现枕边多了一张人皮。黄晓勇用陈大力留下的钱做起包工头，有了话语权，挂起陈大力的人皮旗，每当黄晓勇内心膨胀的时候，人皮旗就会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提醒着他永远不要忘记瓦斯爆炸的声音。

黄晓勇挣下的第一个十万如数烧给了陈大力，他说：“兄弟，我用你的十万在尘世做上买卖挣了钱，日子好过了，马上就要当矿长了。现在十万块如数烧给你，你拿去该打点得千万别心疼，不够就给我托各梦。投个好胎，下辈子做个有钱人家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