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河流

刚刚阅读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有一句是这样写的:“几乎个人都有一条童年的河流”,“一个没有河流的童年,他的胳膊只能在半空中划来划去,以桨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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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我的童年,有一条河流。这条童年的河流,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故事,承载着太多太多的亲情,而今,正如命脉一般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的生存,有了她的浸润,才有了盎然的生机。

出家门,走上横贯村东西的大街,一直往西走,走一里地,就是潍河。一座水泥桥横跨在河上,成了联结高密与诸城的一条纽带。这座桥,叫古县大桥。这是潍河滩最大的桥。我的家在潍河以东,而我的姑姑、大姨、三姨以及舅舅家,都在河西。以至于好多好多年里,我们去走亲戚,当人问起,我们总说去河西。河西,有娘的根。河东,有姑姑,我唯一的姑姑的根。一条河,就这样,如地瓜藤般,你挽着我,我牵着你,把亲情密实地连在了一起。

古县大桥,建于1957年。据母亲讲,在此以前,她回娘家时,丰水期都是坐小船,而枯水期,则走河底下的那些河石。我的姑夫,最早就是撑船人中的一员。在与姑姑还没有结亲以前,母亲就认识了老实憨厚的姑夫。前些年,我们过年过节去姑家走亲戚,姑夫一直是那么朴实,热情。他的热情不做作,不虚夸,是那种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的亲热。有一次,我们不想给姑姑和姑夫他们添麻烦,去坐了坐就想走,就决定不在姑家吃饭。姑夫却拦在门口,非要让我们留下,他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对我们永远是那么真心。后来被我们姊妹几个公认为“天下第一好姑夫”。

不知道,母亲从河东到河西走了多少个来回。我揣测着母亲的心路。走到河西,娘的心里牵挂着河东。而回到河东,娘的心里又揣着河西。一条河,成了母亲与亲人的分界线,又成了母亲与亲人的连结线。

而我,到河西的次数并不是很多。离大姨家有20里路,我一直会骑自行车了才去过几回,再就是结婚后,去看过大姨几回。去姥姥家,确切地说,是去舅舅家,因为,我自小没有见到我的姥姥和姥爷。我记事的时候,姥姥家就只有舅舅和妗妗和表哥。舅舅在青岛,妗妗在家料理家务。表哥比我家大哥还大。后来,表哥接舅舅的班,也去了青岛,再后来,表哥与三个孩子也去了青岛。

舅舅每次从青岛回家,都得坐车从东注沟下车,来我家吃顿饭,然后再走七八里地回家去。那时虽然因为河东河西不通车不方便,其实更是舅舅想顺便来看望我的母亲。

我想,那时我与河西的联系与情感,是抵不过母亲与河西情感的万分之一的。母亲所有的亲人都在那边。而我,关于河西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只与味蕾有关。我清晰地想着妗妗过年炸肉的味道,想着大姨八月十五炒的小公鸡的味道,想着三姨调了细咸菜丝和蒜泥的面条的味道,想着姑姑家肉丸子的味道……或许这些在现在不算什么,但在那去那些生活贫乏的日子里,每一次离开了地瓜干和玉米面饼子的日子,总是令人难忘的。

隔河最近的是姑姑家,过了河,一上岸就是。姑家所住的村庄叫河崖,那是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我常常与父亲和弟弟过了河到姑家去。姑家有两个表姐,小的与我同岁,大的比我大两岁。表姐都有一手好的游泳技术,而我却不会,也不敢。每次去,表姐就领我下河,当水没到我齐胸深的时候,我就感觉喘不动气,赶紧跑上岸,然后,坐在岸边羡慕地看表姐像条鱼样在水里翻腾。

我上小学后,当河滩树林里的槐花开了的时候,我和伙伴们会去摘槐花,挖野菜。河滩上的树林东西不算长,但南北却没有边。应该是河有多长,树林就有多长吧。树林里大多槐树,白杨上,蜡树,沙滩上也有柳树。我一直认为柳树是耐涝的一种树木,当河里水涨起来的时候,河水会漫过柳树的半截树干,等水慢慢消去,树干又从水里露出来,那被水浸过的树干上,就有了红红的、嫩嫩的根,我们叫这些根为水根。

河滩边的树林,也是我们学校经常去集体活动的地方。春天,老师带我们去挖过药材。我们会跑到湿润的沙滩上去挖河蚌。六一的时候,我们还在那儿举行过数学竞赛,玩过游戏。而人少的时候,林子里很静。从我村后走下去,有条近道是直通我姑家村的。有次,是个暑假,我一人去姑家。当走进树林里时,听不到一点儿人声,只听到啾啾的鸟鸣,还有咴咴的獾叫,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拐两个弯,一望见开阔的河面,心里的害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也有发怒的时候。那年,我上三年级。夏天,一连下了几天雨。那时,河里发过一次大水。老师领我们去河边看水。河里的水都漫过了桥面。黄泥浆般的洪水从上南往北打着旋往北冲去,水里翻滚着木头,青苹果,衣物。

近些年,有时回家去,总想去河上看看。河里的水跟我童年时比,真是少得可怜了。走在古县大桥上,经常可见河底裸露的岩石,河底黑油油的水草,少了河上的捕鱼人,少了河面上成群的鹅鸭。是不是,我童年的河流也如我一般,随着岁月苍老了呢?

在我心里,童年的河流,是这样的一条河,清丽温婉,细腻体贴,善包容,不虚浮,正如我已去的母亲。有时,当我想着潍河的时候,我会从河面上看到母亲的身影,她从河西走到河东,又从河东走向河西,身形还是那样清瘦,脚印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如这不急不躁流淌着的潍河水,渐渐流入我记忆的深处,隐入我的血液里。

潍河,我童年的河流,是我的母亲河。我的记忆里有她,我的血液里也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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