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回家路上,碰到了王二叔,他冲着我傻笑着说:“小刚妈妈回来了,小刚妈妈回来了。”说完大笑着踉踉跄跄地走开了。回家后妈妈说小刚妈妈没有回来,她走后没有人再见过她,王二叔寻找无果之后,便慢慢地精神失常了。
小刚妈妈名叫陈玉英,在村里是个顶能干,又难得长的极标致的女人,曾经因为哥哥娶不上媳妇,于是与我们村的王三妹换亲了,她嫁给了王三妹的哥哥,也就是现在的小刚爸爸,我们叫他王二叔,王三妹嫁给了她的哥哥。
换 亲
陈玉英与王二叔之间很难说存在爱情,他们只远远地见过一面就结婚了。老王头和儿子王二叔,带着媒人来向玉英的父亲提亲,陈玉英躲在门帘后面,偷偷地看了一眼跟在媒人后面的王二叔。一个五短身材、全脸胡子的男人,长的不算丑,但绝对不算英俊,一身宽大的黑色中山装垮垮地挂在干瘦的身板上,让他整个人都耷拉着,没有一点精气神。
她心中不愿意,这不是她想要嫁的男人,但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已经答应了爸妈要给哥哥换亲。她的哥哥快三十岁了,凭家里的条件根本娶不上媳妇。玉英家坐落在红渠村的山洼洼里,这里交通不便,庄户零散,只有七八户人家,谁家有事喊一声,隔壁那家都不一定能听见,去镇子上赶个集要走近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猫狗都不愿意来。玉英家虽然靠着全家人勤勤恳恳地在土地里的收成,翻修了院墙,这几年也买了一辆三轮车,家中的条件还算可以。但在给玉英的哥哥说媒时,十里八乡的女方父母一听家在红渠村的山洼洼里,说什么也不同意把女儿嫁到这里来,哪怕是彩礼多给一点也不行。就这样一拖再拖,她哥哥的年纪越发大了,但她却随着慢慢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玉英的父母为了儿子娶媳妇的事情,愁得整夜整夜合不着眼,两鬓的头发都见白了。早上老陈头和儿子刚吃完馍馍准备着要去地里,好久不来的媒人老刘突然来了,远远地冲着老陈头喊,“老哥,您家要有好事了,您儿子要有媳妇咯!”老陈头因为老刘一直没有给儿子说到媒,还厌烦着他,听老刘这样说并没有当真,没抬眼地说:“有什么好事呢,让你女儿当我的儿媳妇啊?”老刘一听赶紧说:“老哥您这说的,我那女儿已经订婚了。我今天来找您啊,是对面冯家村的一户人家托我找一家换亲的,他家一儿一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想着玉英年龄也差不多了,您要想给儿子说媳妇,这是个不错的选择。”老陈头一听,“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换亲呢,”“不行,玉英才十七岁,有点小。”老陈头本来激动地想要拍大腿的手悬在半空,但终于还是慢慢地落到大腿上。老刘看着纠结的老陈头说:“老哥您傻啊,咱办个酒席把婚事先办了,等大一点了俩人去把结婚证领了就行,您再纠结下去,玉山可是等不起了啊。”老陈头嘟囔着说“哎,那我跟他妈和玉英商量一下吧。”说完也不去地里了,扯着老刘的胳膊就让屋里去喝茶,去给他说说冯家村那家人的具体情况。
认 命
老陈头和媳妇说完之后,决定听从老刘的建议。老陈头的媳妇跟玉英说了这个情况,玉英起初是不愿地。她虽不懂什么是男女情爱,但从小在田间地头也听到过干活的爷们老婆们打趣逗嘴,大抵是一起干着活,一起说着无聊的笑话或段子,天黑了,活干完了,打趣逗乐的段子好像也被太阳带到山那边去了,直到第二天下地干活时,太阳再把它们带回来。但她听妈妈的描述,冯家村的这个男子好像不太会干农活,也不爱说话,横竖都跟她印象中的人和物对应不起来。可她要是不换亲,她的哥哥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父母老了也没人赡养,想到这些,她便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想,谁让她成为了女人呢,这可能是她的命吧!
如陈玉英所料,王二叔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她嫁过来以后,王二叔的大哥马上就要求分家,老王头也不敢说话,王二叔更是被他大哥呼来喝去。除了三亩地和一头小牛,他什么都不想给王二叔,王二叔也是忍气吞声,不发一言,还是在陈玉英的极力争取下,他们才分得了一间偏房,四亩田地,一口铝制锅,一个煤油炉,一头两个月大的小牛。他们的艰苦生活正式开始,但也因此,王二叔的大哥对王二叔夫妇恨之入骨,从此互不往来。
陈玉英特别能干,家里收拾得干净明亮,地里春种秋收也总是走在别人的前面,自家的活忙完,还去给村里人帮忙,因此村里人都很喜欢她。他们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两个儿子相差一岁,一起结伴上学,学习很好,兄弟俩每次考试在班里都名列前茅。家里家外的事,王二叔都听陈玉英的,他一心只闷头干活,陈玉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慢慢地,陈玉英也觉得这个男人虽没有大的出息,但听她的话,一切让她当家做主,她也是满足的。
小刚兄弟俩都考上了县里的高中,虽然家中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盖了砖瓦房,买了三轮车,也有了彩色电视机,但兄弟俩上学的费用仅靠地里的收成还是比较困难,逐渐入不敷出。于是陈玉英建议王二叔去外面打工,她一个人打理农活,操持家务。过完年后,陈玉英给王二叔打理好要带的一应物品,开着三轮车将王二叔送到了镇上的汽车站,看着王二叔坐上去往县城的班车,陈玉英才觉得有点不舍,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爱 情
王二叔去工地以后,陈玉英与小林家互相帮衬,田地里的农活丝毫没有耽误。小林三十出头,强壮有力,谈不上英俊潇洒,但确是高大耐看之人,他的妻子在八年前因病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已经上小学了,他也再未婚娶。
王二叔还未外出打工时,农忙时节偶尔小林也会来帮忙,现在王二叔不在家,看着陈玉英一个人在田间地头忙来忙去,小林便主动提出与陈玉英家互相帮衬着干农活,陈玉英也乐得有人帮忙。于是,陈玉英的地头,总看到小林的身影忙前忙后,小林的田间,也看到陈玉英来来去去。村里人看在眼里,不免说三道四,在背后偷偷说小林与陈玉英才更像是两口子。但他们俩未有逾矩之举。日子久了,说闲话的人不免自讨没趣。
生活不紧不慢,日子一天天过去,陈玉英与小林在干农活时依旧互相帮忙,一家地里忙完,便给另一家帮忙,其他人也对此习以为常了。王二叔打工直到年末才能回来,在家待不上一星期又要去工地,每次回来时都不想走,但工地上挣回来的钱确实比地里的收成多,陈玉英也劝他不要担心家里,放心去打工。王二叔家里待了几天后,便又外出打工去了,王二叔在走前给家里装了一部固话,他自己虽然没有手机,但工地上不远处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有个座机,一分钟两毛钱,他隔三差五就给玉英打电话。长此以往,小卖部的老板也跟他熟络了,告诉他家里人也可以往这个座机上打,打过来他会喊王二叔或者告诉他有电话来过。
陈玉英与小林闹矛盾了,已经好久不说话了,幸好最近地里没什么活,也不用常来往。小林的母亲给小林说了媒,但小林告诉过陈玉英他不想结婚,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他喜欢与陈玉英待在一起的感觉。虽然陈玉英心里也喜欢小林,但她是有丈夫的人,她不能让这种感觉像野草一样疯长,她必须拔掉它。况且小林还是与自己同村的人,她更不能如此,于是她劈头盖脸地骂了小林,并告诉小林再也不用给她帮忙了,以后两家的农活各干各的。小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陈玉英才觉得心里好难过,她给王二叔拨通了电话,那一刻,隔着电话,她突然觉得有点想念王二叔。
小林再没有来,陈玉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有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要说那么重的话,其实小林那天说喜欢与自己待在一起时,她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她却莫名其妙地骂了他,她有点后悔。她希望小林别计较,希望跟小林还能像以前一样,每天一起干活,一起说说笑笑。她期待着小林来敲她家的门,以前她从地里回来就锁门了,现在她只用一个背篓挡住门,从回到家开始就隐隐地期待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做饭也没有心思了,碗里的饭要么忘了放盐,要么放了太多咸的不能吃,她每天从进入家门就开始心不在焉了。但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她也没有等到小林来,陈玉英觉得心底被掏空一般,她的心里无比空虚。
今天锄完草太阳已经落山了,小林不来的这几天,她一直很早出门,很晚回家,把自己交给田地,才能什么都不想。她回到家觉得好累,不想做饭,躺在沙发上准备歇会再做饭。忽然听到推门的吱呀声,她以为是小林来了,她激动地起身揭开门帘,但发现并没有人,一只大花猫蹲在厨房的门槛上,盯着她喵呜喵呜地叫,她气得骂了一句猫,气鼓鼓地去锁上了门,心想小林肯定是不会再来了。锁上门后的陈玉英,看着还在喵呜叫的大花猫,到厨房去找了一块馍馍,掰成小块放到它跟前,大花猫迅速地跑过来,叼上一块躲开她去吃了。她倚着厨房门坐在门槛上,心里一阵失落,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该起身去做饭了。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等的人还没有音讯。陈玉英看着窗外的月亮,白地让她心里发堵,月光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得她喘不上气儿。她把头埋进被子,想躲避月光,躲避因孤寂而越发膨胀的思念。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她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她起身披上衣服,站在睡房门前探出头问了一声是谁,外面没有说话,但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打开院灯,走到大门前又问了一声是谁,才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回应:“是我,小林!玉英,你开开门。”她恍惚地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小林在月光的照耀下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人也瘦了不少,“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陈玉英说着不觉眼眶竟已红了,声音也沙哑了。小林说“我这些天想了很久,想着不再联系,也想过离开,想着不再见你,可我一闭眼全是你,我真的好想见你。”陈玉英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说:“大晚上的,万一有人看见了说闲话,你还是走吧。”说着就要去关门,可小林已经闪进了门,并迅速地上了锁。他对陈玉英说,“我在门外转悠了很久了,没有人看见的,也没人知道。”陈玉英心里强撑的防线早已崩溃了,她看着小林,泪水再也止不住。
小林看着眼前的女人激动不已,压抑已久的想念终于汹涌而出。此刻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玉英。他一把抱起陈玉英便往房中走去,来不及关上房门,就想要迫切地占有她。他粗笨地把她放到铺着花床单的炕上,两个好久没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和女人,如干柴烈火。他疯狂地亲吻她,她的脸颊,脖子,嘴巴,眼睛,耳朵,鼻子一概不放过,她也热烈地回应他,两个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扭作一团,安静的房间只听到他们急切的喘息声。他几乎是扯开了她的衣服,她也一边回吻他一边褪下他的衣服,他们的手顺着对方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抚摸。他一路向下,直到秘密之地,她顺从地配合他,放肆地享受着当下的快感,尽情地体验着窃来的快乐。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小林,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附在小林的耳边,近乎娇嗔地说“我好想你,小林”。他们相拥缠绵,融为一体。那天晚上,他们一夜未睡,纵情欲海,两个庄稼汉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快乐,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缱绻缠绵,什么叫合二为一,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天很快亮了,看着一夜未睡的彼此,眼眶通红,他们相拥着不想起床,似乎彼此深深的爱已经嵌入到了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无法分离。但如何面对世俗呢?他们不可能在一起,道德的自我谴责和世俗的压力让他们无法释然,难道要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吗?自从陈玉英与小林在一起后,她不再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她只是不想伤害王二叔。虽然王二叔没有给她爱情,也没有像小林一样带给过她复杂的情绪体验和种种快乐,但她知道王二叔是爱她的,只是爱得拙劣,也不会表达,总是一味地顺从与包容。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她做不到决绝地离开,但她却也低估了流言的强大。
陈玉英与小林的事情很快就地传遍了全村,何时何地,都有人在讨论他们的事情,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但陈玉英不怕,她每次看到别人奇异的目光和看到她后尴尬的表情时,她总在心里傲气地说:“你们懂什么呢,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悲的女人们!”但她没想到的是,小林在村里人和他母亲的逼迫下屈服了。
小林的妈妈,这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知道了陈玉英与小林的事之后,跑到小林已故父亲的坟头,边说边哭,声音可谓悲切动情,全村子的人都能听到。她哭嚎着说:“他爸呀,我们的畜生儿子呀,好好介绍的媳妇不要,硬要跟有夫之妇纠缠不清,我这把老脸都挂不住了,你带我走吧,我没脸活下去了啊……”她是村里出了名的胡搅蛮缠的老太太,说出这番话不足为奇,但她的儿子经受不住老妈的这番哭诉,把他妈拉回家之后,当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
出 走
小林走之前偷偷来找过玉英,想让玉英跟他一起走,玉英没有立马答应他,让小林先别跑远,等她的消息。
陈玉英这两天想了很多,她觉得一直以来都是在为别人活着,她还没有真正过过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在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她想跟小林一起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她边想着边收拾东西,哪怕是一时的冲动她也管不了了,她要去找小林。奇怪的是,她竟因为这个念头开心起来,不觉还哼起了花儿,丝毫没有留意到小林的母亲已经进来了,完全沉浸在将要出逃的喜悦和未来跟小林一起的美好愿景中。是小林母亲跪倒的扑通声把陈玉英拉回了现实,她闻声回头,发现小林的母亲蓬头垢面地跪在她的身后,着实给她吓一大跳,陈玉英顿时手足无措,赶忙去拉她起来。小林母亲不起来,拉着陈玉英的胳膊涕泪俱下。她求陈玉英放过小林,也放过她家,小林的父亲死得早,她们全家都指望着小林,如今小林离家出走了,她和孙女可怎么活呢。她哭嚷着瘫软在地上,陈玉英虽然满腔的委屈无处诉,但看着面前的老人又不免生出同情。她答应小林的母亲再也不会跟小林纠缠,她会去找小林回来,找到小林之后她就离开。小林母亲听陈玉英这样说,马上停止了哭闹,转头开始夸陈玉英是个明事理的好人。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小林的妈妈,陈玉英坐在沙发上,看着脑海中还未成型的希望像碎掉的玻璃渣一样掉了一地,终于忍不住泪水,趴在沙发上哭成一团。
陈玉英离家出走了,她没有去找小林,因为她知道小林就砸附近,也知道他肯定会来找她。在离开前她在自家门前的鸭梨树上系了一个白布条,这是她与小林的秘密,如果他俩走不下去了,她会在门前的树上系上它,从此不再往来。陈玉英最后看了一眼门前的那棵梨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妈妈说,谁也不知道陈玉英去了哪里,王二叔如今每天几乎不出门,也不干活,村里人很少看到他,偶尔见到他时也是一副疯疯张张的模样,小刚兄弟俩也很少回家。小林看到玉英的信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回家后在母亲的逼迫下娶了杨山村的一个寡妇,村里也再无人提起从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