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在新世纪刚过完年就身体不适,时间不长就过世了。那年过年时我带着全家人回家,他还在场头上忙碌着,到了年初五就说吃了几个粽子不舒服,在家躺着了。期间回家过一次,再回家时就参加他的葬礼了。迄今匆匆已经过去18年了。
祖父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但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他能唱山歌,会手工做旗袍,还是正式拜师学习的呢。在我的印象中,旗袍是没有看到他做过,但是在我的襁褓以及幼年时,都是在祖父祖母的照料下长大。
自己半岁左右就由爷爷奶奶喂养大,当年没有牛奶之类的替代品,在农村只能由粥油(煮稀粥时在表面的一层)喂养。半夜三更肚子饿了,嗷嗷的叫个不停。爷爷只能把这粥油含在嘴里再吐到我嘴里。那时也没有啥一次性的尿布,晚上爱尿炕的我,免不了给爷爷奶奶带来麻烦。有时在睡眼惺忪中对于老人家的把尿没有反应,而一旦放回到床上就尿炕。尤其在寒冷的冬天,折腾着这两位老人度过了多少个寒冷的冬天夜晚。年纪稍大一点,还是离不开爷爷奶奶的关照。在那个粮食定量的年代,在自己家里东西吃不饱,时不时到爷爷奶奶家蹭饭吃。虽然有时爷爷貌似凶神恶煞的说着话,每次把筷子举得高高的,可就是从来没有落下打在我身上。说归说,可对孙子的舐犊之情实在令人难忘。
当时家里养着那么多的家畜,放学回家少不了割草喂猪喂兔。少年贪玩的我,有时往往忘记了家务而受到父亲的责骂,每次都是他老人家陪着我,顶着星星去割草。家里父亲舍不得花农药钱给稻田里喷撒农药,宁可留着杂草等着休息日或者是放假期间留给我和妹妹去拔草。大夏天的日头可真毒,再加上水田里阳光的反射,一会儿脸蛋就会被晒得通红,胳膊被稻叶刮得一道道红杠杠。如果仅仅凭我兄妹俩如何能把稻田里的杂草拔出干净啊?父母他们也有自己忙的事情。此时也只有爷爷看不过去,带着他的草帽陪着我们兄妹在稻田里忙碌。多少年啊,在他老人家的额头又平添了几道皱纹。
爷爷自家的农活一般都是和奶奶自己完成,也从来不吭声要子女帮忙啥的。当年农村的农活几乎是不间断的。春来播种,四五月收麦子、插秧,种棉花等。六月打油菜,七八月是“双抢”,九、十月忙着给农田喷撒农药,以及给棉花地除草,不久就是收获季节。好不容易到了冬天,还有冬小麦的播种,油菜的大田移栽。到了冬天还有集体的挑淤泥灌溉冬小麦。几乎是一年忙到头,没有停歇的时候。唯有到了隆冬季节,临近过年时才能安心地坐在家里。但他也手不停歇的缝缝补补,发挥着他的手艺优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陪着他的孙辈们,开开玩笑唱唱山歌。当然这山歌也都是要珍惜新社会,控诉旧社会啥的。这些山歌在我的记忆中也只留下了片言碎语。
穷人苦楚说不尽,一年四季长三春。
床么么,搁门睏,一翻身,地浪滚,身上摔得血殷殷,想想伤心真伤心。
饭榔头,吓死人,吃起来,堆得能。把浪一些么吃干净,自家轮着一星星。
柴么没,草毛筋,烧西烧死没烧不烊。冷里冷色么“轰”斯能,眉毛胡子么燎干净。
爷爷一生养育了三个闺女两个儿子。当年每逢“三夏”、“双抢”,忙了自家的田里的农活不算,还时不时地要帮助子女家干活。当年正值老屋翻造的高峰,一会儿大女儿家造房子,一会儿小女儿家浇地坪……他时常奔东走西的帮忙。身体有啥不舒服也从来不会言语一声。到了新世纪终于积劳成疾,驾鹤西游。
又值清明时节,曾经的老屋已经不在,但是每次回到老家走近那片熟悉的场地,远远的似乎有看见当年爷爷的身影。他安详地坐在家门口,戴着老花镜,在缝补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