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些零食

想写这个题目很久了,关于儿时的记忆似乎欢乐的总是很少,偶有的亮色都是吃。。。

小时候家里穷,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我妈总是很生气,觉得家里从来没穷过,但是呢,在我们几兄弟印象中,家里就是很穷,或许并不是真的揭不开锅,只是父母持家的方式以及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所导致的而已。记得那时候我家还住在一个厂里的小院内(长大后才知道那个小院还是个猪圈改的),院里住四户人家,每家都有或多或少的几个孩子。那时候爆爆米花的大概有个一两个月就会来厂里面转一圈,那时候简直就是孩子们的节日。当然,于我而言,这是个受罪的日子。每次见到妈妈回家时急匆匆的把我和姐姐撵到房间里,把门锁上的时候,我总是会竖着耳朵等,等砰的一声闷响之后,就会默默的念叨,果然是爆爆米花的来了(爆米花应该是指爆的玉米粒,印象中我们爆的应该多半是糯米,爆出来的东西谐音叫盈森米,不知道怎么写)。这时,我会趴厨房的窗户那,抓着铁护栏,看院里有没有小孩端着脸盆跑出去。而且,我总是会很羡慕的看着这个或者那个邻居家的孩子端着一小盆米或者玉米急匆匆地,兴奋地跑出去。偶尔也会有机会,妈妈没来得及把我关起来,我就会在篮球场看爆爆米花。他的生意总是很好,能排个小队伍,队伍里的每个人或者端个脸盆,或者拿着布袋子,大家的表情都差不多,盯着爆爆米花的人的每个动作,看他把米倒进罐子里,看他加糖,大家都嚷嚷,多放点多放点;看他慢慢悠悠的摇着摇把,听着兹拉兹拉的声,然后看他站起来准备开罐子,大家都捂着耳朵,然后听那声响,然后当前等候的那个兴奋的把装爆米花的容器递过去,等他从长长的黑袋子里把爆米花倒进来,然后下一个迫不及待的接上来。这个时候,要是碰见相熟的小朋友或者叔叔阿姨,我就会腆着脸凑过去,嘴里也不知道支吾着什么,眼睛被白白胖胖的一粒粒盈森米给抠住了。这时如果是大人,多半会笑呵呵的让我抓一把,那时候多恨自己的手太小啊;如果是小孩,多半会根据当时的关系来决定是大方地让你抓一把还是把脸盆往身后一收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在旁边看着,有足够的耐心的话,总能抓到几把。抓到了,也只是塞在兜里,舍不得吃,继续等下一个,直到被爸爸妈妈抓回去,或者爆米花的收工。然后,捏着白白胖胖的盈森米,一小粒一小粒的往嘴里塞,感觉它膨胀的身体被口水浸泡软了,然后用舌头轻轻一压,变平了,然后甜丝丝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到全身。后来爆爆米花的升级换代了,用的设备类似拖拉机的发动机那么个玩意,把米倒进去,拖拉机就突突突的吐出来长长的一根爆米棍,这着实让我目瞪口呆了一阵。朱姓邻居家的男孩跟我是一个班的,成绩一直不如我,但他家对于吃似乎从不吝啬,哪次爆米花他们家都没拉下。爆米棍的新鲜事他家又赶上了,我照例在看,然后爆出来也照例想跟着尝尝鲜。这次是朱同学自己端着米去的,当我凑过去的时候,他搂着一捆米棍,很得意地看着我,抽出一根递给我。当我很开心的去接的时候,他猛地抽了回来,照我头上敲了一下,很鄙视的说,好吃鬼!其实一点也不疼,只是空心的管子敲在头上,声音是很大的,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哭了,哭得很委屈,至今还记得。

如果说爆米花是一场伤心的回忆,那仅仅只是零食回忆中的一种感觉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棉花糖的,第一次见棉花糖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那个中年人把一小匙糖倒进机器中间,然后看见很多白色的丝线飘飞, 然后缠绕在那根竹签上,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我们放学都是排着队往家走的,结果,这一队人就这么站着看着,一直到有一个家长路过,才把我们给带走。后来,那个中年人似乎就在那安家了,每天中午就能看见他,下午也能看见到他。那时候中午上学偶尔哥哥会骑车送我,二哥比我大八岁,那时候上高中了,他骑个二八的大单车,我坐前面的横梁杠上。路上哥哥跟我说,哥哥班上有个姐姐很漂亮。。。这时我看见了棉花糖,然后我说,哥,有棉花糖;哥哥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说那个姐姐你见过啊。。。我说,哥,这里有棉花糖;哥哥说,这个姐姐成绩也很好。。。我说,哥,这里有棉花糖。哥哥把车停下来,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哥给你买棉花糖,你听哥说话好不。我高兴极了,于是,我坐在自行车的横梁杠上吃着棉花糖,听哥说那个不知道跟我有啥关系的姐姐,觉得那个姐姐真好。当然,对于我哥而言,初恋可能如棉花糖一样甜美,但缠绵的糖丝终究只是一场回忆。

在棉花糖的旁边还有个画糖人的,不是捏糖人,是把高粱饴在火上慢慢温成糖稀。糖人的那个小台子对于儿时的我是个神奇的小台子。右边是画糖人的小操作台,左边还有个转盘,你花两毛钱就可以转一次,最复杂的是龙和凤凰,最简单的就是三撇,也不知道具体是啥,就是小锅铲蘸着糖稀在操作台上点三下,我们叫他拉稀屎。那个转盘多半还是做过一些手脚,大部分小朋友转转盘,指针最后都在拉稀屎那,有次在画糖人那看了很久,人人都在拉稀屎,有个大孩子不乐意了,他拉了好几泡,就质问画糖人的,你是不是不会画凤凰啊,怎么全是拉稀屎。画糖人的很有个性,很不屑的瞟了那个大孩子一眼,锅铲在糖锅里搅了搅,然后刷刷的开始画,很快,一条金黄透亮(这是高粱饴的颜色)的龙就在操作台上张牙舞爪了,糖人很得意的敲了敲台面,看看,哥会不会!大孩子以为这条龙会归他了,很高兴地直点头,会的会的,结果,糖人很干脆地把那条糖龙从台面上铲了起来,直接又给回锅了,引起围观孩子们一阵遗憾的叫声。终于有一次,我堂哥给了我两毛钱,我第一个就想起糖人,我决定一定要买一次,因为偷偷的尝过台面上的糖屑,那种脆脆的糖丝的味道销魂极了。于是在摊位边看,又有点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两毛钱,于是又塞回兜里,继续看,真的好甜的,又伸手塞进兜里想拿出来。前面那个人又转了一个拉稀屎,万一我转不到龙多可惜啊,两毛钱呢,我又把钱塞回去。终于,我决定,即使拉稀屎我也要了,可是,当我把手塞进兜里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那两毛钱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丢钱,当时的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知道,拉稀屎我也要了啊。

关于冰棒,估计每个人的儿时都有它的记忆。那时候厂里有个冰厂,自己造冰,厂里发冰票当福利。冰票分两种,粉色的和蓝色的,印象中一张粉色的顶两张蓝色的,蓝色的只能买白糖冰,粉色的可以买糯米冰,香蕉冰,还有雪糕,当然也可以买两根白糖冰。爸爸是技术上的大拿,所以在厂里颇有地位,冰票的份额自然不少,但家里乡下亲戚多,很多时候妈妈都把冰票留着,等到乡下亲戚来的时候待客用,所以平时只有极热的时候,妈妈才会给我和姐姐发一张粉色的冰票,让我们两一人一根白糖冰。所以,那时的我对于冰票的渴望也如同对爆米花的渴望一般深沉,有时候妈妈给我蓝色的冰票,我总是会盯着盯着就把它看成粉红色的了。有一天,应该是一个周末的下午,跟姐姐到篮球场玩,厂里的一个工人拦住我们,掏出一本冰票,递给我,说,拿去买冰!那个工人我是认识的,正跟爸爸学什么技术的,我看了看姐姐,姐姐没吱声,于是我欢天喜地地接过冰票,直接就冲冰厂去了,要了三根糯米冰。糯米冰是白糖冰里加了一些煮熟的糯米粒,吃冰棒咬到糯米粒的时候,会有种韧韧的糯米清香,比纯粹的白糖冰的甜丝丝要多了很多回味。那时候吃冰棒都不用咬,就一直吮,直到冰棒开始化了,才会加快速度,改成快速吮,舍不得把这种幸福的感觉在嚼或者咬那种动作中浪费掉。 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下午,我跟姐姐吮着冰棍回家,爸爸见我们在吃冰棒,就问,谁买的?我高兴地从兜里掏出冰票来,说,别人给的。爸爸的脸一下黑了,问,谁要的?姐姐很没义气地说,弟弟拿的。我还傻呵呵地笑,说是那个哥哥给我的。还没有说后面的话,爸爸就已经抄起了扫帚开始揍我,理由大概是不应该拿别人给的东西。

其实写文章之前我想过很多,关于儿时的吃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尽是一些心酸,很不愿意去回忆,似乎记忆里尽是自己眼巴巴掉口水的样子,但又觉得应该记下来,应该让我的孩子看到我的童年,让她知道现在的幸福。而且,这些伤痛的记忆是自己下意识里想忘掉的,把这些记忆捡起来,也让我去回想当时父母的想法,来对比一下自己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粗暴,可能我的父母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当时的做法对我们的一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艾粑粑,严格来说不是一种零食,是南方的一种面食,一般在清明前后,艾草正鲜嫩的时候,掐上一大把,然后跟糯米粉和一块,做成扁圆形,中间加上芝麻或者花生碎粒以及白砂糖。蒸熟后,满屋都是艾草的香味,咬一口,粘糊糊的沾牙,然后就咬到馅了,芝麻糖汁溢出来,可甜可香了。大概是五六年级时,有次可能实在是厌倦了爸爸布置的没完没了的习题,我开始装病。妈妈问我哪不舒服,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在床上滚来滚去,说难受。妈妈没搭理我,在厨房里倒腾。过一会,出来了,叫,满伢子,走,跟妈到山上摘艾去。我一听,立马想从床上站起来,但一想我现在在生病中,于是依照着自己想象中的病况,强自支撑起身躯站起来。妈妈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一阵阵的心虚。好在妈妈也没揭穿我,拉着我上山。我家就住山脚下,厂和山就隔一堵围墙,围墙上有个方便之门洞。钻过洞,上了山,已然是春天了,所谓的山花俏,鸟儿叫,我郁郁的心情一下开朗了,开始撒了欢的跑,妈妈开始四处掐艾草,那天妈妈掐艾草的动作特别慢,按往常,掐一次做艾粑粑的量有半个小时足够了,那天我足足在外面疯了一个小时。回到家,我满头大汗,爸爸见了很不高兴地问妈妈,怎么掐点艾搞那么久,妈妈很神秘的笑着说,这不是给你儿子治病吗?我这才想起来我是个病人,顿时很忐忑,生怕爸爸因为装病揍我,还好,爸爸哼了一声放过我了。当然,我之后又继续进入没完没了的题海,没有任何改善。再后来装病也没有效果,妈妈也没拯救过我了,只是那天和煦春风中艾草的清香留给我的回忆远远比那天的艾粑粑的香甜深刻。

我的大哥比我大整整一轮,在我上小学时,他已经远赴边陲,在云南开始他的移民高考大业。那时候的大哥在我心目中就是个英雄,他无所不能,他会做各种小玩意,他有很多朋友,他会滑旱冰,他不怕爸爸打他,更重要的是,每次他从云南回来,都会给家里带很多好吃的,有香蕉有芒果干。大哥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辛苦,那时候从云南回湖南要坐30多小时的火车,哥哥经常很得意地跟我说,我从来不买票的,都是逃票,每次都睡过道上,跟卧铺一样。那时候真的以为睡座位底下很舒服,后来到大学时自己去泰山旅游,回程买不到票,睡在锅炉房旁边,才知道睡地上有多难受。大哥带回来的香蕉都是没熟的,都需要放到大缸里,放上石灰慢慢催熟。那时候心急,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大人不给吃,所以会趁爸爸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掀开大缸的盖子,偷偷地揪下一个揣兜里,然后跑回书房偷偷的吃。涩香蕉涩香蕉,那一大口下去,整个嘴唇都麻了,从此之后对香蕉都畏之如虎,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香蕉原来还挺好吃的啊。大哥带回来的吃的,芒果做的蜜饯算是最美味的,酸酸甜甜的,不过妈妈也不让多吃,每天中午去上学前,妈妈才给发两条。一般都是揣兜里,走几步拿出来咬一小口舔一下,舔完又揣回兜里,直到芒果肉都吃完,然后才会把最后的那层硬壳(那应该是芒果核的一部分)塞进嘴里嚼到一点味都没有。现在想想,整个过程都很美好,只是黏糊糊的芒果条和着口水以及那个脏兮兮的口袋,略有些卫生方面的小问题。

我是上五年级之后才有零花钱的,好像是每个月五毛,之前是没有任何零花钱的,当时最大的矛盾就是日益增长的口腹之欲与干干瘪瘪的口袋的矛盾。姐姐比我大四岁,作为女孩子,她的馋应该是不逊于我,甚至远远超过我。于是,智慧便在穷则思变的情况下催生了。爸爸的工厂是农机厂,厂里有很多生产出来的废品,那都是大铁疙瘩,一般来说,那些废品都在车间某个地方堆放着,有专门的保管员保管的,而且出厂门时还有传达室一道关卡。但是,那时候的国营企业管理应该也没那么严,我也不记得那时候怎么把那些铁疙瘩从车间搬出来的,就记得怎么心怀忐忑地通过传达室。我们的厂子是依山建的,进厂门就是一个长长的上坡,传达室就在厂门那,上下学的时间厂门是打开的。我和姐姐经常是装作玩游戏,姐姐先跑出去在厂门外面等着,然后我就把铁疙瘩当成玩具顺坡滚下去。这种动作进行都是瞅着没什么人的时候才做,要不被从高处滚下来的铁疙瘩磕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姐姐会捡些树枝枯草啥的铺在终点处,给铁疙瘩减速。等铁疙瘩顺利着陆,我们就迅速地抱起铁疙瘩往废品收购站跑。也不知道废品收购站的人有没有坑我们,反正一个铁疙瘩能换个块八毛的。每次换到钱,我们都会点好几遍,然后开始规划这次买什么吃的。最开始的时候在厂门口的门市部买零食,被门市部的阿姨告诉妈妈一次,后来再也没在那买过东西了。那时候真的太馋了,但凡我们看到点什么新鲜的吃食,就会到处找。因为爸爸管得严,回家后基本没时间出去买吃的,所以我们每次都是上学路上去买。

有一次姐姐说她同学吃过一种话李很好吃,于是我们到处找,为了买姐姐描述的那种话李,我们找遍了附近我们知道的所有小卖部,迟到了好几次,幸亏是教师子弟,且成绩好,在学校的形象不错,老师也没找过家长。现在想起那阵子的事情,总有点后怕,幸亏当时车不多,所以我们做贼心虚的抱着铁疙瘩飞奔时没被车撞到(出厂门就一条马路);幸亏当时对钱的欲望仅限于小吃,而且心存畏惧,所以没有走错路,各种幸亏让我还能在这回忆。

记忆中其实还有挺多值得写一写的吃食,不过那些就仅限于吃了,不像以上记录的都有着这些或者那些感慨,闲下来记录一下,留给女儿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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