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的一个下午,我走进了苏小姐的书店,然后我就看到了《梅兰芳传》。翻着书,我就想,如果在那个年代,我是一定要去看一场他的戏的,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戒三个月的酒,好买一张入门的票。
只是时光难留,光影交错。
王家卫总是让张国荣坐在黄昏里,不断地嚼着花生,喝着不知名的酒,看茫茫黄沙,等着黄沙后不知何年会走出来的人。
然后他坐在黄昏下,教唆着每个到他店里的人。他说,你缺钱吗?如果缺钱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就好了。说完他看看日暮,丢一颗花生到嘴里,再喝一口酒。
然后黑夜里,他就会四处游荡,遇到人就说,这些年,你肯定有恨的人,但又没有办法,我可以帮你。接着他凑近别人的耳朵旁,悄声说,你只要给我一点银子就好了,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油灯挂在屋檐下,在风沙里摇曳,灯光昏暗着照进沙漠,沙漠后面的山就是白驼山,白驼山上种着白驼花。
徐克让张曼玉在沙漠里做馒头,妩媚,泼辣,连端馒头上菜的时候都风情万种,然后她说,凡是不正眼看我金镶玉的,肯定不是男人。
沙漠里的客栈,很孤寂,在浩瀚的星空下,只有一支旗杆矗立在黑夜里,也随风摇摆。但客栈里却一定不孤独,不但不孤独,简直是热闹非凡。林青霞怀里抱着酒坛,她摇摇晃晃地对着满客栈的人说,来,为这没名没姓的年头干一杯。
她喝酒的时候,周淮安在酒窖里,金镶玉也在酒窖里。
我时常想,梁家辉真是一个被眷顾的演员。
但他的黄药师和张国荣的欧阳锋一样,都想去看看山后面的白驼花,终没有去成,所以他给自己酿了醉生梦死。
他每年都会到沙漠上找欧阳锋,然后一起喝醉生梦死。
夜幕下开的酒坛,等天亮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每个人都会为一些东西坚持,其他人会觉得是浪费时间,但对这个人来讲却很重要。喝酒的时候,黄药师这样告诉欧阳锋:
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你会发觉没什么特别,再翻过来,会觉得这边更好。
我是真希望张国荣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一群走进沙漠的人都能听到。
可惜,没有人听得到,那时候林青霞的邱莫言醉了,金镶玉在调戏着周淮安,于是乎徐老怪让他们在黑夜里的客栈中开始厮杀,但激烈的厮杀反倒在大漠里形成了别样的美。这种美在大漠上被无尽放大,在风雨飘摇挂满灯笼的客栈里显得无可奈何地孤独。那杯无名无姓的酒被一饮而尽后就开始厮杀,于是本来就孤独的沙漠客栈更孤独了。
醉里挑灯看剑,马蹄阵阵,就差一串风铃在客栈屋檐下摇曳,然后陪着那些刀声、剑声、笛声,一起被埋葬到沙漠底下。
白驼山的花每年会不会开,没人知道。有人说白驼花七年一开,也有说千年一开,但桃花是每年都开的,似乎马贼也每年都会来。
盲剑客的眼睛其实还没有瞎,他一心都想看看桃花,桃花也每年都会开。
其实他不应该着急,但算命的告诉他,他的眼睛三十岁会瞎,所以他很着急。
他一着急就想回家,回家就需要银子,要银子就要杀人,所以他只好杀人。好在他杀的是马贼,做坏事的马贼。如果除暴安良还可以赚银子,那何乐不为。
刀很快,但他的刀划出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真的瞎了,所以他死了。他死的时候,家乡的桃花刚好盛开,本该属于他的银子,被欧阳锋买了花生买了酒,坐在黄昏里等着下一个人到来。
沙漠上真的就起了风,邱莫言的剑和她的人,真的就被埋进了沙漠。
我一直很心疼林青霞。那么出众的脸,总是演那么悲的角色。徐老怪把她埋葬到沙漠里,王家卫居然让她精神分裂,想自己杀死自己。
好在欧阳锋每次都留下一半的醉生梦死,虽然他总说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但无关紧要了,就这样吧。
刁不遇一把火烧了客栈,浓烟滚滚。金镶玉的马奔跑在沙漠里,刁不遇回头望了望。其实他并不想离开,客栈里很热闹,但很多时候老板娘都和他在一起。现在老板娘走了,他只好跟着走。他确实知道老板娘去的方向是周淮安走的方向。
欧阳锋骗不了张学友的洪七。
张学友是最被低估的演员,有时我甚至觉得,没有之一。
洪七也杀人,他得到了一个鸡蛋。每次看《东邪西毒》,我都特别喜欢洪七。可能是因为杨采妮,因为我也喜欢杨采妮,这很简单。
就如同后来欧阳锋想清楚了,原来一切都可以如同洪七那样,可以那么简单。他甚至不相信,洪七那样的可以带着老婆闯江湖,但洪七真就那样带着老婆闯江湖去了。
所以到最后,王家卫让欧阳锋一把火烧了他的客栈,徐老怪也让刁不遇一把火烧了金镶玉的客栈。
黄药师和欧阳锋最后还是一起喝了醉生梦死,只不过黄药师喝了之后全部忘记了,而欧阳锋却越喝越清醒。但白驼山庄的花却始终会开的,七年也好,千年也罢。
其实黄药师自己也清楚,毕竟他开始就说过: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可以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于是乎,在某年的某天,我登上古城的楼阁,在城墙上挂下一串风铃,风吹的时候就会响起。
我也心安理得地想,那群走进沙漠的人儿,听到我挂下的风铃声,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其实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