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只有我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虽然年近70岁,可身子依旧硬朗,为了维持生计,每天都扛着锄头在烈日下耕地:汗水湿透了爷爷脖子上的毛巾,后背被阳光晒的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可即使这样的辛勤耕作,我和爷爷也依旧过着拮据的生活。我深知爷爷的不易,用尽全力试图去减轻家庭负担。
夏末时我爬上陡崖,挖一筐又一筐的野菜。野草锋利的叶片在我的腿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的伤痕,两只脚也被山坡的石子磨出血泡。我背着那些得来不易的野菜,走到公路的边上,等着穿着华丽的富贵人去购买。
入秋后,山上的榛子和核桃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我拿着蛇皮袋子,漫山遍野的去摘,尚不足成年力气的我,拖着沉重的麻袋艰难的走下山坡,双手磨出丝丝血迹。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实现个人价值,我也不懂什么深明大义,我更不理解未来这个词汇。
因为,在一个人活下去都已成问题时,活着就是最大幸运。
初二那年,因为不忍爷爷这样受罪,我有了辍学打工的想法。当我和爷爷说出“辍学打工”这四个字时,一个巴掌竟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在我的脸上生起———这是爷爷第一次打我。
“如果你今天敢给我辍学,我就敢让你永远的滚出家门!”说完爷爷转身就走到门框边上,扛起工具去了田地。
傍晚,爷爷拿着一个我最爱吃的草莓味冰激凌回了家,摸了摸我被打的发紫的脸,抱住我说:“再苦也要上学。”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宿。后来村里人告诉我,那天爷爷在家里的田地哭的像娃娃一样。
爷爷告诉我要努力学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因为一顿饭而发愁;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每天都吃得起村口五毛钱的冰激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坐上三块的蹦蹦车而不用走上几个小时的路。
我开始努力学习,不再有辍学的歪念头,虽然心疼爷爷每天的辛苦劳作,但依然咬着牙继续上学。因为爷爷的巴掌和眼泪告诉我,只有读书学习,才是对爷爷最大的慰藉。
中考时,我因为较好的成绩被一所私立学校录取,虽然我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比这个学校更好的高中,但在诱人的奖学金面前,我选择了它。
爷爷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给我买了上学用品和新衣服,然后破天荒的坐了蹦蹦车,将我送到车站。
分别前,爷爷握着我的手说:“娃,爷爷对不起你。”
新的学校在市区中心,因为是私立学校,所以大多都是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的学生,像我这样的贫苦人家,简直就是学校的稀缺动物。
城市富贵人家的孩子,皮肤都细腻白嫩,而我黑黝黝的脸上还夹杂着高原红,他们拿出护手霜在手上涂来涂去,使手变得水灵灵的,而我的手因为过度的干燥,还皲裂出一些小口子。
所以即使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一样的白球鞋,我还是在人群中那么显眼,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爷爷告诉过我,虽然穷,可我们并不低人一等,但在这里,我第一次有了下等人的感觉。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吃剩下的饭可以随意倒进垃圾桶;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五毛昂贵几百倍的冰激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出租车的起步价就要9块;我第一次知道,原来……
以前,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许多比我们阔绰的人,他们有着比我们多许多的收入,他们只要拿出钱包里的红色票票,就可以解决千万种忧愁。
校园的路灯依旧亮着,城市的霓虹灯照亮了天空,过街天桥上人影匆匆,秋风阵阵吹过,我走在学校花园的小路上,擦着流下的眼泪。
我一直以为我活的只是艰辛,直到那天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活的是那般低贱的苟且。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命运可以这样不公。
(无戒九十天训练营第九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