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珍一直喜欢着高加林,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然而对于身为高中生的高加林来说,可能直到巧珍向他表白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从没想过他跟巧珍会扯上这种关系。
刘巧珍大字不识一个,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单凭这一点,高加林便做梦都不可能梦到,他会跟巧珍一起过一辈子。更何况,巧珍的父亲是村里的“二能人”,精明中带了一身铜臭气,高加林对他很是反感。
没想到的是,刘巧珍突然向高加林表白了。高加林犹豫了片刻之后,问巧珍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巧珍告诉他,并不是突然,而是自己早就暗恋了他好多年。高加林深受感动,搂住巧珍的肩膀亲了她。
但高加林其实是嫌弃巧珍的。
在《人生之路》的原著中,巧珍向高加林表白后,两个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走到村子前的分路口,高加林对巧珍说:
巧珍,不要给你家里人说。记着,谁也不要让知道!……以后,你要刷牙哩……
巧珍回去后,第二天就蹲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刷起了牙,引来了很多邻居的围观。因为在大家的认知里,刷牙是只有像高加林、像妹妹巧玲这样的文化人才会干的事,大字不识的刘巧珍这样做,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只因为高加林的一句话,巧珍就不顾别人的眼光,去做他让她做的事。可是高加林让巧珍刷牙,这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嫌弃意味,更何况,他再三叮嘱巧珍,一定不要把他俩的事告诉别人。
高加林为什么害怕大家知道他跟巧珍的恋情?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巧珍是个农民,而他是个文化人——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确实算得上文化人了。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他跟巧珍的关系,那他也就这辈子跟巧珍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走出这片土疙瘩了。
你看,高加林面对爱得炽烈的巧珍,他虽然有感动,有激情,有懵懂中对于恋爱的渴望和冲动,但是,他却是不经意间给自己留了退路的,这也就为后来他选择黄亚萍、抛弃巧珍做好了铺垫,也注定了他的悲剧。
高加林的悲剧是怎样发生的?
高加林不再是教师后,他一度陷入了非常消极、自卑的情绪当中,一边想着自己可能真的要做一辈子农民了,一边又为这种想法而不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跟巧珍恋爱了。虽然他心里有着对巧珍的嫌弃之意,但毕竟初次经历爱情,这段爱情也缓解了他的大部分痛苦。
只是没多久,他的叔父就转业回来了,成了马占胜的顶头上司。尽管叔父高玉智是个正直廉明之人,但处在他那个位置上,很多事他自己不做,也会有人替他做。
很快高加林就成了县上的通讯干事,更是凭借汛情的报道一举成名,成了县城里人尽皆知的青年才俊。
像高加林这样,有能力,有文化,又有着一定的追求和向往的人,他是不会满足于在一个位置上停留太久的,身为农民的时候,他可能只想着摆脱农民的身份就行,如今做到了,他就不再满足于此了,他的志向,原本就在更加广阔的世界里。
所以当他跟黄亚萍重逢,黄亚萍告诉他可以带他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城市,有更好的工作,他动心了。经过不长时间的纠结挣扎后,他便做出了决定,要跟黄亚萍在一起。
其实他这不长时间的纠结挣扎,也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安慰,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种交待。事实上,他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是会毫不犹豫舍弃一切的。
他舍弃了他跟巧珍的爱情,而黄亚萍,也跟张克南提了分手。张克南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虽然痛苦,但自认为自己比不上高加林,也选择了接受这样的结果。
然而张克南的母亲却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女人,她打听到高加林成为通讯干事的前因后果,去举报了他。高加林,一夜之间,从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农民。
这就是他的悲剧。
虽然路遥老师在《人生》中没有给高加林一个明确的结局,但单是这段经历,对高加林来说,就足以颠覆他的思想和认知了。以后的他,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浴火重生,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失去了最美好的东西。
高加林的悲剧,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剧。
在读《人生》这本书的时候,我一开始非常不喜欢高加林,觉得他既清高,又不太负责任。他跟巧珍的恋情,本就有种半推半就的感觉,后来为了报复刘立本,他又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巧珍亲近,丝毫不为巧珍考虑。
可是后来,他跟黄亚萍在一起后,越来越思念巧珍,当听到巧珍跟马栓结了婚,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当他的通讯干事之职被撤销,重新回到村里,他更是为失去巧珍而放声痛哭。他在黄亚萍面前,也坦诚了自己更爱巧珍。
这样的一个高加林,让我想到了现在许许多多的凤凰男,他们有一定的能力,也肯吃苦,但苦于没有太多的机会,所以一旦有了跨越阶层的契机,便不得不舍弃一些对于自己来说珍贵的东西。
当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再回过头来审视这段走过的路,又难免会后悔,会不甘,会慨叹命运对他的不公。
高加林不过就是跃龙门失败的鲤鱼,是没有飞出山沟的凤凰,他不是凤凰男,但他具备凤凰男的认知和思想。他爱巧珍,但看不起巧珍,他不爱黄亚萍,但他要仰仗她实现理想。
所以高加林的人生,注定就是一场悲剧。
很多人说,高加林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缺少机会,找不到出路,是,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但我们也需要明白,他是高加林,但他又不仅仅是高加林。
他是千千万万个有理想有抱负但缺少门路的底层青年的缩影,他的爱,他的背叛,其实都是他在为自己人生的挣扎。
而在这个挣扎过程中,不同的人,是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的。
高加林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便有了这样的人生路,大概这也正应了那句话吧: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高加林的悲剧,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拥有这样悲剧的,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尽管如此,他的选择依然是错的——在人生的紧要处——这才是最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
人生的每个选择,我们都应该慎之又慎。得意时,莫忘初心;失意时,不负韶华。
谨以此,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