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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
白浅一脸恭谨的立在墨渊跟前,低眉顺眼,略显乖巧。
她虽说在外头自由散漫惯了,可在墨渊面前,却还是有所收敛的,这无关乎畏惧,只因敬重。
偷偷抬眼瞄了下墨渊,见他一手持卷,神色如常,辨不出是喜是怒,可因着心虚,心里免不了有些嘀咕。
师父出门也有小半个月了,今日方才回山,想必、大约、可能……还没来得及检查功课吧?应该是吧?
嗯!一定是的!
虽是如此安慰自己,可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便愈发的老实起来,惴惴的低头站了,墨渊不开口,她亦不敢率先搭话。
墨渊一早便听到她的动静,此时见她忧心忡忡的进来,便也随手放下书卷,上下打量了她,心下不免好笑。
多日不见,唔,他这小徒弟倒是过得挺自在,整个人黑了一圈儿,看她摆出这副模样,八成是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此时怕也心虚的紧。
白浅耳尖,听到声响,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见墨渊只是淡淡的将她望着不发一言,越发虚的厉害,尴尬一笑,连忙上前殷勤道:“师父口渴了吧,十七帮您添茶!”
墨渊笑而不语,伸手接过时扫了一眼,绿意自然,又细细品了品,唔,水温也正合适,小十七这一手斟茶的功夫倒是练得不错。可这心思就是不往正地上放,叫他颇为头疼。
“又去淘气了。” 放下茶杯,墨渊淡淡开口,语气肯定。
“师父~”白浅笑嘻嘻的接过墨渊饮完的茶杯,一句话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儿。
师父既已接了茶,那便不会追究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她每日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逃早课的事儿了,这声师父自是叫的异常真挚。
“你的来意,为师已经知晓。”墨渊眼里微不可察的添了抹笑意,这才提起今日这桩事。
“啊?”司音双眼猛地睁大,顿时满头雾水,不确定道:“师父没去看过,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墨渊温和的笑笑,“为师自有办法。”
“哦!”白浅不情不愿的点头。
哼,师父真小气,这都不告诉她!可下一刻却又欢喜的拉住墨渊的手臂,顺势坐在他身边,双眼放光满脸期许。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这次去了这么久,路上好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 能不能给十七讲讲?”
墨渊对上小徒弟饱含期待的目光,委实招架不住,点点头算是答应。
“好。”
白浅嘻嘻一笑,抱臂窝在墨渊膝前,听着上头墨渊不急不缓的讲述,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墨渊也不着恼,自始至终都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耐心的为她一一演说。她面上虽听的不甚认真,可这些话却在不经意间悉数刻在了心里,经年不忘……
昆仑虚 后山
“小金莲,我跟你说,今日我央着师父给我讲他一路上的见闻,没成想啊,师父除了小白脸儿这一特性,这口才也是没的说!”说着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唔……若哪日师父守着昆仑虚腻了,倒是可以去凡间作个说书先生,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说完一脸憧憬的伸手比划,脑补着墨渊一手持扇,惊堂木啪的一拍,那该是怎样的风姿。
夜华自她过来便一直默默的听着,听到此处也不禁哑然失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墨渊乃远古掌乐司战的战神,对外一向威严的紧,四海八荒谁人不敬上三分又畏上三分?
没成想到了浅浅这儿,却被她编排成了这副模样。浅浅这性子,当真是一直不曾变过,可爱的紧。
念及墨渊,心下又不免黯然。
自他醒后,浅浅每每在他面前谈及她师父便眉飞色舞,十句里有九句都在说墨渊如何如何。在你眼里,便只有墨渊么?
浅浅,你何时才能看到我……
心下暗暗思量,看来,他得加紧修炼以便早日化形,如若不然,以浅浅这副懵懂迷糊的模样,日后还不知要给他招惹出多少朵桃花来。
犹记得前世,这四海八荒思慕浅浅的神仙可不在少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男女神仙仰慕于她!
最早的比翼鸟算一个,此时的毕方算一个,日后的离镜算一个,便是随意下个凡,她也能招来一堆的烂桃花,哪怕此时在这昆仑虚上,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浅浅本就是个神经粗的,周围这么多男子每日绕着,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免不得什么时候她就开了窍,起了心思,不得不防。
可他此时……夜华咬牙暗恨,真是有心无力,他此时连元神显化都做不到,又能阻挡什么呢?!
不行!
他今日起就得开始闭关,时不我待,不能再耽搁了!哪怕再多耽搁一刻,他的浅浅都有可能随时被人抢去,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
所以自今日起,他的首要目标便是:
修炼!!
这边白浅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低头一瞧,金莲还是初时的模样,静静的漂在水面,半点位置也未挪动,心下顿时有些不悦。
微微撅起嘴,伸手提起金莲凑至眼前,不停数落着。
“你怎么又没动静了?枉我费了半天口舌,你不是醒了吗?你若是醒了,好歹给个回应,你再不动,我真把你炖了啊……”
“炖了……”
夜华默默的抬头,眼神幽幽的盯着白浅打量。他的浅浅,竟是想炖了他?她何时变得……如此的贪吃了?她不是一向在吃食上都不怎么…挑剔的吗?
见白浅盯着他的目光愈发的深,熟知她脾性的夜华清楚,再僵持下去,虽不至于真像她说的那样被炖了吃,可自己必定会遭不少罪。
对于此事,他于前世却是深有体会,那一直是他龙生不愿提及的灰暗历史,因而抖了抖莲叶算作回应。
果然,见他有了反应,白浅立时欢喜的抱住他蹭蹭,模样亲昵,之前的不悦一扫而空。
夜华满意的点点头,之前便也是如此,你若顺了她的意,便会有意想不到的福利,今日一试,果真如此。
白浅此时不过五万岁的年纪,孩子心性,说说闹闹的,过了不久也就走了。
夜华稳了心神,依着前世得来的化形之法,宁息静气,不过须臾便已入定。
他于修炼一道上,确实颇有天分,往昔那数万年里, 除过最初的几年,一路上倒也顺风顺水,之后更是佛道兼修,造诣颇深。
如今想来,他自身努力固然重要,更多的,怕是沾了父神之子的光。
突然,夜华神色一凝。
有人来了!
感知中,远远的一团中正浑厚的仙泽,正慢慢的向莲池这边靠近。
是墨渊!
心下一惊,从浅浅那儿得来的消息,他知道墨渊已经知晓他醒了,那他此时来,所为何事?
夜华心头微紧,心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有些狐疑的盯着墨渊,想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成想,墨渊自打来了池边便一言不发,只是拿眼将他盯了一阵,目光深邃,直盯得他有些发毛,这才熟练的运起元神将他裹住,细细温养了一阵,差不多了才又放出来。
直到墨渊走后,他还是一头雾水。从前只是听人说起墨渊有一株金莲,日夜养护着宝贝的紧,今日见着了,也确实如此,心下若有所思。
看来为了他这么个兄弟,墨渊这十几万年来,着实耗了颇多心血……
记得初闻墨渊时,他还是个翩翩少年,免不得年少气盛了些,很受不住个别老仙背地里说他不如当年的墨渊,便狠着劲儿地跟师父学本事。
那时他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只是某日突然有个念头扎了根,再也挥之不去。
那便是:他要超过墨渊!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时日,他四海八荒的遍寻与墨渊有关的文献典籍,或是他留下的阵法战图,着实抱着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研读了一阵。
之后虽还视墨渊为头号对手,心下却微微起了些倾佩之意,大约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
那时他便想着,若是墨渊还在世,他定要见上见,看看这墨渊是否如传闻所言,与他颇为相像,顺带再论上一论,看看究竟是他墨渊道行高,还是他夜华更胜一筹。
因着存了这么个心思,他修炼起来愈发的刻苦,将将两万岁上便已飞升上仙。
因着经了三道天雷的伤,他只能日日躺在灵越宫里将养,便是用个膳行个路,也须得人来搀扶。可他心下却是欢喜,不管墨渊知不知道,他终是胜了墨渊一回。
再之后他历劫归来,睁眼便见到一个长得跟他一般无二的男子,立时便已知晓,面前这人,应该就是墨渊了,可他却欢喜不起来。
那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浅浅,哪里来得及细细打量眼前之人,更何况,他心下还存了别的心思。
如今细细回味,他那时的作为,委实不像样了些,与他平日的待人接物也大不相同。
他一向最是方正守礼,可不知为何到了墨渊这儿,却全然乱了方寸,倒像个胡乱闹了脾气,欲找大人安慰的孩子。
可笑,可笑的紧呐!
墨渊,没想到你我今世相见,却是现下这副情形,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