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荻生了所有人都可能会生的病,住进了所有人都可能离不了的医院。
所有的医院都人满为患。
延荻被安排住在了走廊里。
延荻窃喜。
延荻今年五十一,黑红的一张国字脸粗糙得活像槐树皮,粗短的头发支挲着,白多黑少,活像落了一头雪,一双手背皴得活像枣树皮。我想,他要是冒充六十一,绝对没问题。
望,闻,问,切,上机器,一圈必要的程序下来,五袋麦钱老鼠一样噌地钻进了医院的大钱柜里。延荻心疼得直吸气。
输液,吃药,还别说,走廊里治病,一样地挺有效果。
第三天上午,医生通知他,病房里腾出了床位,要他搬进病房里。
“大夫,我就快好了,就不麻烦您,就住这别搬了。”延荻黑红的脸上满是巴结的笑。
“不行。医院有规定,病人不能住走廊,除非是特殊情况。”医生的口气硬了不少。
“咱也是特殊情况嘛……”延荻呶呶唧唧道。
“甭磨磨蹭蹭了,你啥特殊情况呀?”一旁的护士看不上,敦促道。
延荻看捱不过,只好搬进了病房。
下午,他却又搬回了走廊。
原来呀,他打住进病房,血压升高,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明显病情加重了。他汇报护士,护士汇报医生,医生安排护士,护士通知他,又打病房搬出来了。
在走廊里他又住了一周院,出院了。
我听说了这件事,去看他。
“咱也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他说,“都是一样的医生,都是一样治病,何必非得住病房呢?住病房,一天就比住走廊多花二十五。七天,我就又省了一百七十五,一袋半麦钱呀,给儿子上学,够吃两星期了。”他说着,黑红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
“我好住走廊。要是哪一天,还得非住院,我还住走廊。”他又说。
“那你当家?”我问。
“略施小计呗。”他说。
“啥计?”我问。
“天机不可泄露。要都和我争走廊咋办?”他黑红的脸上满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气。
纯属你个人癖好,谁和你争呀?我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