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式团体心理治疗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群体的情境下生活与工作。团体心理治疗帮助病患获悉自己如何在团体中发挥其功能——包括个人角色的扮演,了解自己对团体的期望与无意识幻想(unconscious fanta-sy),以及在工作上与家庭里与他人相处时所遭遇的困难。团体经验中的某些特殊面向,不容易在个别心理治疗中被充分地探讨到,尤其是团体里所发生的社会心理情境,并不会出现在一对一的心理治疗中 (Rutan and Stone 2001)。
团体经验之独特面向
我们对团体运作力量的了解多半来自威尔弗瑞德 •比昂(Wifred Bion 1961)的努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比昂开始在塔维史托克诊所 (Tavistock Clinic)带领小型团体,在他对团体的观察中,他体会到任何一个团体内部都含有两个次团体:“工作群”(work group)与“基本假设群”(basic assumpriongroup)。前者专注于团体实际的工作任务,朝向完成任务的方向迈进,不过,只有少数团体可以理性地朝着目标前进,而不受基本假设群的阻挠(Rioch 1970)。
基本假设指的是一种无意识幻想,使团体表现出“游疑不定的矛盾”("as-if manner") (Rioch 1970),换句话说,团体成员的行动是依循一个悖于现实任务的假设。
“基本假设”可分三类:依赖(dependency)、战或逃(fight/fight) 与配对 (pairing)。
这些不同的情绪状态虽然都源自于无意识,却很容易可以从团体的行为表现推敲出来。这些假设使得工作群脱离了原来的前进方向,妨碍其任务的完成。在心理治疗团体中,这些基本假设的产生使得团体偏离了原来的任务,也就是要厘清成员彼此各自的问题。
然而,正如同佛洛伊德发现到的,“移情”在精神分析中的作用,其实更像是一种治疗工具而非阻碍,比昂也发现,“基本假设”本身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它帮助团体成员更加了解团体中的自己。
比昂刚开始只是以描述的方式来观察团体的“基本假设”,尔后,随着经验累积,他慢慢了解到基本假设其实是一群防卫机制,用以抗衡发生在每一成员身上的精神病性焦虑(psychoticanxiery)。
团体具有强大的退行(regressive)能力,因此,团体提供了一扇窗口,让成员可以看见自己最原始的恐惧。
比昂发现,与梅兰妮 •克莱恩(Melanie Klein)所说的妄想一分裂位态(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和忧郁位态 (depressive position )相关的心理机转,也同样出现在基本假设群中。
举例而言,基本假设中的“依赖”,可被看成是用来抗衡忧郁性焦虑(depressive anxiery)的一组防卫机制 ( Ganzarain 1980),在这个基本假设中,病患表现出彷佛软弱无知,而且无力帮助彼此的样子,好像他们必须完全仰赖治疗师,并视之如神明一般。在这此表相底下,其实是因他们恐惧自身的贪婪(亦即他们的口腔期需求)会吞噬掉治疗师,进而招致被治疗师抛弃的结果。为了防卫源自于可能摧毁治疗师(也就是在无意识层次中的母亲)而来的焦虑与罪恶感,病患相信治疗师是一个永不耗竭的全知全能者,他总是有求必应、永远握有解答。
在基本假设中的“战或逃”,团体整个退行到妄想一分裂位态,所有的“坏”都被分裂出去并向外投射。想要搏斗或想要逃逸的欲望,是一群用以抗衡被害焦虑 (paranoid anxiety ) 的防卫机制,为避开一个感觉上可能摧毁他们的加害者,团体可以起而战斗或逃离该加害者。此时团体失去了自省能力,且视行动为解决威胁的唯一出路。
基本假设中的“配对”则是一群用以抗衡忧郁性焦虑(depressive anxiery)的防卫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团体中常常会有两位成员互相搭配一起塑造出一位“救世主”、使“救世主”重现,以拯救团体(Rioch 1970)。此时团体弥漫着一股乐观、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气氛,相信爱可以征服一切;这种乐观至极的态度(Pollyannaish atcicude)可以视为一种躁态防卫 ( manic defense ),用来对抗团体内部也存在着破坏、仇恨与敌意的忧虑。从这个观点来看,“配对”可被视为一种躁式的修复意图(Ganzarain 1980) 。
团体治疗师必须对基本假设的发生随时保持警觉,以便在它们对团体的任务变得太具破坏性之前,及时诠释并检验之。正如末经检验的移情可能导致个案半途中止心理治疗,末经检验的基本假设亦可导致团体治疗提前崩解。
除了基本假设以外,团体当中还有其他独特的力量在运作着。当强烈的情绪发生,且迅速地传遍整个团体时,这种现象被称为“情绪感染”(emotional contagion ) ( Rutan and Stone2001),我们都曾在团体中触及难以抗拒的忧伤、愤怒或欢乐的情感。另一个强大的力量是所谓的“角色吸人”(role suction )现象(Redl 1963),常见到个案从一对一的治疗情境进入到团体里面时,其行为可以产生戏剧性地改变,例如,“乖孩子交上了一群坏朋友”就是一个例子,那些发现自己在团体中言行改变的人,通常会形容自己像是被吸引去扮演一个似乎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角色。在团体心理治疗中,当众人沉默时,可能会有成员跳出来扮演团体代言人的角色,而另一位成员则可能因其言行而被当成代罪羔羊,成为众人愤怒的对象。不管是代言人或代罪羔羊的现象,都是团体版的投射性认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 ( Horwitz 1983;Ogden 1982);
以代罪羔羊的现象为例,团体成员们所不能接受的部分被投射到一位成员身上,然后这个成员也被迫做出有如他就是众人投射给他的部分的反应。假如治疗师支持代罪羔羊,并诠释这个团体所进行的历程,那么这些被投射的部分才有可能被团体成员再内射 (reintroject)。
治疗性团体之特征
大部分的团体治疗师都是每周与团体成员见一次面(Rutanand Stone 2001),少数则是每周两次。团体治疗进行时间由75分钟到125分钟不等,一般动力式心理治疗团体成员数目约六到十人不等(Rutan and Stone 2001; Sadock 1983)。倘若成员积极参与,即使是小型的团体仍可展现无限的活力。
动力式心理治疗团体的组成方式可以天差地别,但是一般认为异质性高的团体优于同质性高的团体(Yalom 1985)。临床工作者通常都有这样的共识,即团体成员彼此之间愈相似,则互动愈表浅。但是由另一角度看来,如果团体组成太过异质化,则因为成员间缺乏共同的基础,也可能导致团体失去功能。此外,若当中某位成员认定自己在年纪、文化背景或社会地位与其他成员差距太大,也可能会使他感觉在团体中被孤立。最后,如果团体成员间的自我强度(ego strength)差别较大,也可能因为不容易深入探索心理议题,而使团体无法凝聚在一起。
对于动力式治疗团体,文献上普遍的共识是:就成员的内心冲突而言,异质性愈高愈好;至于成员的自我强度,则是在适度的范围内愈相近愈佳 ( Whitaker and Lieberman 1964: Yalom 1985)。此处相关文献所谈到的动力取向心理治疗团体,在表达性一支持性 (expressive-supportive continuum)的连续轴上,大多数是偏向于表达性的团体;至于在性质上愈偏向支持性的团体,则同质性通常也会较高。典型的动力式治疗团体属开放式(open-ended),当旧团员结束治疗时,可允许新团员加入。
近年来,由于来自管理式医疗(managed care)的压力,以及整体医疗照护环境的实证趋势,短期的团体心理治疗愈来愈盛行,即使是异质性高的团体亦然。
麦肯锡( MacKenzie 1997)发展出时限团体心理治疗(time-managed group psychotherapy ) 的观念,他依照病患的需要以及治疗资源上的局限,勾勒出三种团体心理治疗模式:
一、危机处理 (crisis intervention,一到八次团体治疗)
二、限次治疗(time-limited therapy,八到二十六次治疗)
三、长期团体治疗 (longer-term therapy,治疗次数超过二十六次)。
实证研究已初步证实短期动力式团体治疗的疗效,其中一个研究是针对那些对失落感(los)调适不佳的门诊病患,进行为期十二周的表达性治疗团体 ( Piper et al. 1992),发现与等候治疗的对照组相较之下,治疗组的病患改善较多,且在六个月后进行追踪调查时,病患仍可维持之前的改善,甚至变得更好。
动力式团体的治疗师在取向上各有所重,可以是以团体为中心(group-centered),也可以是以个体为中心 (individual-cen-tered)。极端拥护前者的治疗师,视团体力量的诠释更重于个体内心冲突的诠释(Ezricl 1950),事实上,艾茨瑞尔 (Ezril 1950)建议治疗师应克制去做诠释,除非等到团体张力或共同主题已经形成。较不极端的取向以霍维茨(Horwitz 1977)为例,他提出对个体作诠释可用以增进团体对某一共同议题的觉察,继而有助于进一步诠释该团体议题。
有一些团体的共同经验是成员们所共享而值得被诠释的,譬如治疗师末能满足成员们全部的需求、成员们互相竞争以博取支持,以及对于被忽略而感到焦虑等等。
然而,倘若完全忽略团体中的个体议题,病患也许会觉得他们前来求助的理由未受治疗师重视。大部分的团体治疗师都赞同采取折衷模式,即并用以个体为中心与以团体为中心这两种取向 (Slipp 1988)。
节选自《动力取向精神医学临床应用与实务》(格林·嘉宝医师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