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说里,如果一个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梦里,说明他快要忘掉你了。”
梦里的你在离我视线的若隐若尽处,收起了我递给你的伞,一个人走进了雨里。我站在屋檐下,雨帘坠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好景只有片刻。”在百木园的红树林里漫步的时候,我唱起了这首歌。在《走马》悠悠洒洒的曲调里,我们两个像居无定所的魂灵,在这片落叶季节的树林里游荡。你忽然敛起嘴角,语气是一本正经的:“你看这树,去年、今年、或者明年。”你顿了顿,跑到前头转过身看向我,继续说道:“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小乖,从今天开始,它们于我,不同了。”你说。
“有什么不同呢?”我仰起头看向苍大的老树群——它们存在得够久了,好像十几年、几十年于它们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时间或许有一种魔法吧,能在静物里停滞。
“如果我明年再来时,这些树下的我一定会想起今天树下的你,灿烂而鲜明,这于我就不同了……好景怎么会只有片刻呢,你在我身旁,我会一直记得。”你微微屈膝,望着我。在你从未被厚镜片挟持的黑色眼睛里,我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衣服的自己,那么小小的一个,也占据了你大半的瞳眸。我别过头,不去看你。
“你瞎说,我不信。”我嘟囔得很小声,你没有听见。
“几楼?”聊天框里你发来了一条讯息。
“二楼!”我拎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再灵活不过地用那为数不多的干燥手指敲下了几个拼写的开头。“你猜我怎么记住楼层的?”
“怎么记住的?”
“因为萃文楼只有两层哈!”湿热的水顺着撩起的发梢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在几次毫不意外的指纹解锁失败后,我才老老实实地输入密码。我眯着眼看去,课表上赫然写着“唐宋诗词鉴赏十八点二十”
十八点二十?
没戴眼镜的我眯着眼睛吧锁屏上的时间看了三遍,不可思议地瞪着看了三秒——十八点整?!
“还有二十分钟,我到教室啦,可以和小乖上课啦!”聊天框弹出一条你的消息。
我:“我的头发还没吹呢!”
你:“???”
我:“完蛋了,来不及了!”
你:“没事,帮你占位置了。”
我:“二十分钟二点五公里,我能行不?”
你:“实话说不能,你慢点,路上注意安全,话说你选修课这老师点名吗?”
我:“不。”
你:“那行,从侧门进第四排中间,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来不及看最后一行字,我开始了我超绝踩点到技能,毕竟高三六点起床六点十五到校不是白练的。三佳湖,天桥,西南门,清湖,湖畔餐厅,日新楼,逸夫楼……萃文楼啊!我来啦!
摸摸冻坏的小脸蛋,刚随便挑个位置混进来的我看了一眼时间——“十八点三十整。”
你:“看见你了,我在这排的里面。”
我往右边看去,隔着一位小哥,用我那近视二百五十度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我:“没错,我也看到你了。”
你:“你先坐吧,累坏我们小乖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隔在中间的那位小哥。
你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隔在中间的那位小哥。
隔在中间的那位小哥表示???
“你手冷不冷?”你微侧着身子稍稍走在我前面,恰好挡住西北方向的风。
“不冷,热乎着呢。”我摸摸自己的手,认真严谨地回答。长春长春,不该是长久的春天吗?它顶替了温暖的名字却干着“长冬”的事情,像极了喝醉的酒鬼说着自己没有醉。
十分钟后。
“你手冷不冷?”
“不冷。”
五分钟后。
“你手冷不冷?”
“不冷。”
三分钟后。
“把你手给我牵牵。”
“哦,好的。”
“你怎么不问我化妆的你和不化妆的你哪个好看?”你说。
“那我问你,化妆的我和不化妆的我哪个好看?”我说。我拉了拉领口,把我未化妆的小脸蛋盖盖好。
“这么说吧,就像是一个春天,有早春和晚春,早春有早春的清素,晚春有晚春的妩媚,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春天。”你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的说。
我点点头。
“诶诶诶,你别用这么奇怪的神情看着我,自从上次你问过之后,我可想了好久,我认真的!”
“我问过吗?”
“那必须的。”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
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首先拿出的是一个玻璃罩子,其次是它的底座,插着一只干掉的玫瑰花朵和几根凌乱的羽毛,约有化学工业的气息。
“我本来是想送鲜花的,后来一想花都会枯萎的,就改成了永生花。”你解释,
毫无征兆地,某一天早晨这玻璃罩子从我的书架上摔下来,碎了。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我下意识用手去拿,被舍友拦住了。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曾经我看到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孩来到图书馆自习,因为来的比较晚,已经没有空位了,于是她只能和剩下的一位陌生人拼桌。当她坐下翻开书时,对面传来音量很低却格外清朗的男声:“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当女孩意外抬起头时,正对上男孩俊秀的眼眉。此时,女孩手腕上的镯子碎了,毫无征兆。
朋友问女孩,那你们加到联系方式了吗?女孩摇摇头解释说那是亲人留给她的镯子,她一直带着,但很小心没有磕碰过,当时碎了,忙着收拾,没来得及给,就离开补镯子去了。这事有些神奇,女孩便和亲人提起,亲人慌慌张张地拉过女孩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才长舒一口气,说道:“这镯子灵啊,它替你挡了一劫。”女孩不解。亲人没有解释,只是嘟囔着:“孽缘啊……孽缘。”
你:“这是我们今天做实验,这是我的培养晶体。”你发来一张图片,是显微镜下毛毛躁躁的碎晶块,隐隐约约透出点冰蓝色光纤。
我:“我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我发过去一张完整结晶的图片:“朋友那里看到的。”
你:“哇,好厉害。”
我:……
你:“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拍了,我特意占了点实验时间去显微镜那拍的。”
我:“没有,你最厉害啦!”
你:“我不厉害,我只是想把我看到的所有美好都分享给你。”
你:“我喜欢你。”
我:“哇,好感动。”
你:“就……感动?”
我:“那特许你做我男朋友。”
你:“我的荣幸。”
那一天你写下“幸运的是,我再次被玫瑰与春天捉捕了。”
我愣住了,翻出了前几天我发的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张活动卡片,有我手写的笔记——玫瑰不必忙着成为下一朵玫瑰,你不输任何一个春天。
你:“我今天在宿舍待了一天。”
我:“你不说泡图书馆吗?你不说要自习吗?你不说要考试吗?”
你:“有好好看书的,然后在想和你聊天。”
我:“那下次带我一起出去玩吧。”
你:“我带你一起学习怎么样?”
我:“?6 。”
你:“你出去玩我都不知道,直接失联了,偶尔看到给我动态点赞,然后还是不回我消息。”
我:“所以我只能待在宿舍回你一个人的消息?”
你:“或许是我向来的习惯有问题,我其实挺喜欢胡思乱想的(?)”
我:“所以没有打扰你呢。”
你:“我应该改变自己了。”
我:“我可不敢呢。”
你:“我在乎你。”
我:“花哨的话太多了,不稀罕,你口头的在乎成本好低呀,自我感动吧。”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了,早点提出对我们都好。”
我:“我想我们不太合适,分手吧。”
你:“OK,祝以后都好。”
我看到你删除了所有我们存在过的痕迹,没留下一个联系方式。从你按下删除键的时候,给你亲昵的备注名称系统自动回复成了你的网名,像一滴水落进海里,涟漪一刹那。
是我反感于你总是让我开门的行径,莫名其妙于你泛滥的日常流水账和一成不变的打卡,气愤于你打车没有商量地自顾自坐在副驾驶位,留晕车的我坐在后排忍受胃里的江涛海涌,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把吃不完的烧鸡硬塞在我手里,在遇到熟人的时候加快脚步离开,让我不得不尴尬地向熟人致歉然后跑上去追你……
“这也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次,我的生长环境和你有很大不一样,今天的事情请先见谅。”你说。
在故事还未开始时,便有了情感,那应该会很好书写,可事实上是,缘分未到时,就强行开始了。
寒潮预警。
三佳湖冻成了冰块,星星点点的碎冰渣散落在湖面上,冬日里不那么强烈的阳光在冰湖表面折射再折射,演绎着深浅的蓝色渐变,像将黑未黑的天,点缀了小小的遥远的恒星群落。湖面上没有了会倒立的水鸭子,大树的落叶被人工收集起来捆成一大袋一大袋的燃烧物,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路边。孤零零的枝丫伸向天空,在风中打着寒颤。
耳机里又播放起这句歌词——
“从今以后,晚风吹,枫叶停,大雪落。
你的景色,皆无关于我。”
梦里,你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我们,不可能了。”
我心里清楚,这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字字分明——你的冬天,再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