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中午,靠在自家榻榻米上,拿着书捧读。忽然从隔壁幢的某一间房,传来钻孔机穿墙的声响。声音里听得出,装修工人扛着机器,对准钻头,使劲往墙里面顶。钻头使劲顶着墙,钻孔的声音却像是拼命往我耳朵里顶,又像是往我心脏里钻。
这时候我本来如止水般的看书心境,像下饺子的游泳池水面那样紊乱,脑细胞不停地投诉这个噪音。每个星期,周一到周五,我家的小区,装修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随机播放的歌曲。“滋滋”声的切割机器,刀片是在木头或者瓷砖上切割,刀片的声音就像是从我的脚底切割到我的手心;“砰砰”响的是大锤子,锤子砸在墙上那砸墙的重量,好像一记一记,砸在我的脸上,肩膀,胸腔。
我脑细胞中的考古分子忽然开始演讲,古代人建房,装修,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嘈杂的声响。它举例说,古代人建房,都是木头制造,砍木头用斧子,咚咚响,比啄木鸟啄树洞响不了多少;锯子截断木头呲嚓呲嚓,跟蚊子叫不相上下;把木头削薄出光用刨子,嗤嗤的音量,耳朵听上去也很平滑;声音最响的也就锤子了,砸在木头上,充其量就是听轻音乐的音响调高了一档。跟此刻机器钻孔的声音比,斧子砍树,锯子锯木,刨子刨木,都显得温柔无比。由此考古细胞总结出偏见似的报告:时代越是往前发展,人类的噪音,就越响,越吵闹越是使人烦躁。
考古细胞说完,文学细胞插嘴道:木心有一首诗叫《从前慢》我觉得,从前不仅慢,而且安静。
哲学细胞及时赶到,他从老子说起,老子有段经典台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居住环境,不可不谓安宁安心。文学细胞抢话道,陶渊明“狗吠深巷中”讲的就是这种意境。
有对战争研究得比较透彻的细胞也开口说,使是打仗的声,也是古代的声音静。古代战争虽然是金戈铁马,战鼓喧天,刀剑乒乓;现代人的战役却是飞机轰炸,导弹爆炸。那声音的相比,就等于于鸡鸣跟狮吼。
散文细胞提笔就上:
古代人唱歌,演奏,全是不插电的,听着自然安详;现代人进步,靠着话筒,依赖音响,如果调试不当,刺耳如针扎。
古代人的路上,马车夫喊口号,马偶尔嘶叫;现代人的路上,车有几辆喇叭就有几车响。
古代人的闹钟是五更鸡鸣;现代人的闹钟,是手机里的电子音。
古代人在夏天里,也许听着蝉鸣睡觉或者看书。我们现在的人,在夏天里,不停地收听手机提示音,刷着手机屏,有时候睡个午觉,你还会被手机提示音、铃声惊醒。
总之,我们现代人,对声音的发挥,真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老子曾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如果老子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他可能回事手术变成聋哑人的第一例。如果庄子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他就再也听不见天籁。这血细胞的论述好像让所有的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好听的声音,我们都发挥到了极致;结果,可想而知,噪音,也被我们挖掘到了临界点。我只能说,我们当代的噪音,虽然是前无古人了,但是未必是后无来者的,将来……音乐细胞发挥出自己的预言天才。
诗人细胞打断了预言,说道:我们我想象不到未来的世界,会有多么可怕的噪音。最后,这场噪音讨论大会,还是让我作诗一首,作为压轴:
记得早些年少时
大家安安静静
早鸡啼晚蛙鸣
大夏天睡午觉
风吹蝉鸣无人醒
睡不着的小孩自言自语
从前的声音响得很静
车,马,小贩都静
一声只够一人听
从前的留声机也好听
唱针漫步在黑胶上
它唱了,人家就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