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续

领导调研,记者要先到现场等待。在此之前,县、乡干部陆续提前赶到了调研点。

蓉城区委办刘主任两部手机调度,带着怒气催促乡政府李书记:“还没有到吗?要市领导等你们是不是?”

源华兄一行来到仙人湖休闲山庄,草坪前已经停满了十来台车。因为市领导的调研路线还不清楚,黄主任便提醒源华兄,要记清楚领导的车牌。

源华兄看到乡政府的干部个个神情严肃,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紧张的缘故,不少人额头开始冒汗。

等了十多分钟,刘主任的电话响了。他对着电话点头,“好的,好的,好,好,好。”挂了电话,回过头来,对以他为中心的一圈众人道:“领导马上就到了!”于是,这一圈人自然地分成左右两列,像路旁的一棵棵仙人桃,又像酒柜里陈列的二锅头。

罗源华觉得,官场里的人全都是聪明人,自己是什么位置,站什么位置,人人清清楚楚,个个明明白白。

二锅头们眼睛都朝着一个方向,脖子伸的老长,没有一个人说话。罗源华想,他们读书的时候,一定都是守纪律的好学生。

一辆丰田越野车进入了仙人桃们的视野,后面还跟着日报社和电视台的车子。源华兄心跳加速,他连忙打开照相机的镜头盖。

从越野车上下来一人,刘主任迎上前去,乡政府的干部紧跟着也迎上去。几秒钟时间,那人便被包围了。记者们的照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人便是市委秘书长了。

秘书长走,众人走;秘书长停,众人停。秘书长问个问题,该回答的便毕恭毕敬回答,该记录的便奋笔疾书,不能漏掉一个字。事先准备好的遮阳草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在所有干部的头上。罗源华觉得,乡里的领导真是想得周全,像学校的数学老师做几何证明题一样,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电视台一名记者在拍尘土飞扬的镜头,另一名记者把镜头对准了秘书长,大家明白,那是拍特写镜头。秘书长用手点了点李书记,道:“这个项目,一定要把好关。”话音一落,李书记的头就像鸡琢米一样,连续点了五六下。秘书长手一扬,划了一道弧线,他满怀激情地说:“现在,我们看到这里是黄土一片;明年,就不一样了。我们的干部,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话音刚落,围在旁边的一圈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外圈的和圈外的干部看到大家鼓掌,也放肆拍起手来。

罗源华想,乡里的干部比学校的老师觉悟高多了。在学校,教师例会周周开,校长讲话一年得有三十多次,老师有几次鼓掌的?只记得春节过后开学那次例会,因为校长说会后去财会室领红包一百元,大家热烈鼓过一次掌。

秘书长回到车里,罗源华开始飞奔,手托着相机,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下一个调研点又是紧张而热烈的。

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小时,调研结束了。十余台车子按车内领导的级别大小先后有序发动离开。

罗源华坐八号车回到蓉城区政府,搭电梯回到办公室。打开空调,放下照相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唉,接下来就是选照片、写稿子了。

他突然矛盾起来:本来暑假是休息的,可以好好陪陪妻子小玉和宝贝儿子,何苦来受罪呢?念头一闪,另一个声音大声警告到:“你有点上进心好不好?这里有不可预知的机会,有不一样的精彩,你在学校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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