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单车停在小店门口,买了一听饮料,其实我并不十分口渴。一直以来,心中有一个渴望,渴望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从中学到大学一次又一次的考试高分,在同学面前,我俨然是个英语学霸。可我自己清楚地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进入社会之后,考试成绩仅供参考,能说会道才更为重要,中文英文莫不如此。也曾在大学里的英语之角练习口语,天天起草摸黑朗读背诵的课文单词,却完全无法转化成几段像模像样的句子,东拼西凑,生拉硬拽出几句最低级最幼稚的中式英文,便羞愧难当地才尽词穷,从人群中默默地离开。更何况,我不是个善于侃侃而谈的人,在缺少具体场景没话找话的英语之角,注定了灰心丧气的结局。
毕业之后,想去国际化大城市发展,老爸说,你英语光成绩好有什么用,也说不出来,学的文科,又没有技能,拿什么出去混。五十好几的老爸如同很多同时代的人在经历了几番跌宕的人生后已经被社会的无常吓破了几个胆,早就不负当年给我起名时的远大与厚望,安安稳稳有碗饭吃成了他对我的最高理想。刚刚毕业,跃跃欲试的我,还没来的及扑腾就被他吓的蜷缩起了翅膀,服膺了他的语重心长和严词厉色,只得在小城市里心不干情不愿地捧着一只未盼却在手的铁饭碗。工作几年之后的一天晚上,朋友偶然带我去酒吧解闷,认识了几个在我们那个小城市里大钢厂工作的老外。那时我还单身,没事就跑过去,要上一瓶啤酒,边喝边聊,和一个叫路易的法国小伙子成了好朋友,一来二去,他夸奖我英文说的比他们厂里的翻译还好,也许有所夸张,至少说明我还不赖。外国友人的好评更加增添了我长久的郁闷,当初就该不顾一切去大城市闯闯,半年多之后,我和一个在大城市里拼的身心疲惫后回来的姑娘结了婚,继续留在小城市过小日子,又是很多年。
坐在我旁边同样喝着饮料的是一对英国老夫妻,两人都已退休,白发苍苍地样子大概有七十多岁,他们雇了一个老挝向导在该国旅游,刚从琅勃拉邦过来。老人家一口地道的英式腔调,我第一次和英国人亲切握手,第一次听到纯正的英式英语。我的装束和单车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我向他介绍了我的行程,他问我总共多少天多少公里,我一一告诉了他后,赢得了老人家的赞许。而另外几个中国人则让老人家很惊讶疑惑,我指的是刚刚停在小店门口的两台黑色奔驰越野车。老人家说这车在英国很贵,大概多少多少英镑,问我在中国多少钱。这可难住了我,我得先估算这车的价格,然后在换算成英镑,最纠结的是个十百千万的英文数字在我大脑里像一团乱麻,反复理了几次,也理不出个准确的所以然。反正这车在中国也很贵,比在英国更贵,老人家听懂了我的结论,接着问我为什么中国人这么有钱。我多年不操练的英文表达能力不足以用来分析问题,只好笼统地用complicated(复杂)回应他,再加上一句贫富差距很大,说明绝大多数中国人并没两台高档奔驰越野车表现出的那么富有。最后老人家还教了我一句老挝话——撒巴地,就是你好的意思。喝完饮料和老人家告别,对自己敢于抓住机会锻炼英语表示基本满意,很遗憾没有和两位温雅和蔼的老人家合影留念。
随着在老挝腹地的深入骑行,在欣赏沿途山区的自然风光之余,更多地关注到了老挝人民贫困的生存环境。看着沿途的老挝村庄,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路边的房屋破旧简陋不堪,茅草屋顶比比皆是,稍好一点的搭上了石棉瓦,能用水泥砖头砌墙,盖上瓦片的可能算是小康人家了,楼房则完全没有。破旧栅栏搭建的小院子里饲养了一些家禽,连个晾衣架也没有,破衣烂衫直接晾晒在绳子上。除去一路上一根根水泥杆拉起的电线,一切景象仿佛初中政治教科书里描写的原始社会一般。话说回来,这个在各种媒体上长久忽略的小老弟,其实拥有和大哥一样优越的制度,大哥自谦为初级阶段,姑且叫小老弟为原始阶段吧。偶尔见到几个小工厂,大门口写的都是中国字,说明这边他们自己的工业基础几乎等于零。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公路质量特别好,这也不是他们自己修的,老挝境内这段公路是昆明到曼谷大通道的一部分,中国和泰国各帮着修了一段。
我是来玩的,老挝再穷再落后,也与我无关,也影响不了我愉快的心情。老挝湛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美丽的山川,让我不时停车坐爱,驻足欣赏,放眼眺望。虽然阳光强烈,提前准备齐全的防晒霜、头巾、护袖和墨镜等防暑防晒装备统统都没使用。在雾霾下憋了这么久,我不想把自己包起来,我要痛痛快快地把自己暴露在大自然的阳光之下,畅快骑行在路上,结果仅仅半天时间,裸露的皮肤全被晒黑。比我更黑的是路边的小孩,我用刚学来的“撒巴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回我一句句爽朗清脆的“撒巴地”,“撒巴地”。我停下车,等着一群小女孩经过我身边时,给她们拍照,她们看到我举起对准的手机,纷纷害羞地从我面前跑开。她们也对我好奇,两个胆小的小女生躲在一个大一点的姐姐身后偷偷看我。我最开心的是看到她们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而隔壁大哥家的孩子们不知怎么了,遇到陌生的叔叔时经常一副无动于衷的傻傻表情。我想起妻子常常严肃地向女儿灌输的一个观念,外面不认识的叔叔都是坏叔叔。
中午时分,我停在没有人烟的山路边,啃完了昨天从昆明买来的面包,吃完了几天前从家里带来的饼干,凑合着算是一顿午餐。今天计划的行程很宽松,从磨憨出境约四十几公里后,就能抵达琅南塔,虽然山路不少,但坡度不大,又以下坡居多,意味着我从地势高的地方骑到了地势低的地方。在一个竖着离金三角特区还有234公里的牌子后面的一家小店,又喝了一罐老挝地产的饮料,心又放宽了很多,离传说中危险的金三角还很远的很呐。接着从大路岔进了一条笔直的一眼看不到头的田间道路,眼前豁然开朗,两边像草原一样空旷的田野里一片收割后的荒芜。可见的视野里不见一个人影,只见几头牛在低头啃着枯黄的稻草,望远处,四周群山绵绵,一种身处远方的无拘无束感,从山川旷野四面八方一同汇聚到我的脚下。车轮下和老挝国情严重不符的平整沥青路面一直向前延伸,有墙有院有汽车的两层三层大宅的小富乃至大户人家陆陆续续出现,和十几公里外的原始部落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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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尽头是个丁子路口,问过正在执勤的交警小哥,向左一转,爬上一个小坡,感觉像是到了一个毫无特色欠发达地区的小镇。可是维基百科告诉我这里是老挝琅南塔省的省会,也是老挝第四大城市。虽然规模上完全颠覆了我对省会对大城市的概念,然而说起国际化程度,比咱们最具国际范的大上海可是甩了好几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