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不是一个恒速的计量单位,科技越发达,我们真正拥有的时间似乎就越少。
从前,一句话要思索很久才会出口;文章需要雕饰多次才会脍炙人口;一封信要走马灯似的换过多少驿站和春秋才能送进心上人手掌;一次别离也许就意味着一世的思念和断肠。而如今,人们说的话越来越多,彼此之间却越来越远;信息传得越来越快,那无垠的时间被压缩成看不见的信号,转瞬即逝;刚作转身离开,累积起的愁绪便会被手机里一如既往的语音瞬间击得粉碎。
记得曾经读瓦尔登湖时,梭罗笔下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满腔热情的在大西洋下开通隧道,把新旧两个世界拉近几个星期,但是到达美国人耳朵里的第一条新闻,却可能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
当然,作为一个只要有空调便能打破我对古代生活一切幻想的人,其实没有任何资格去贬低科技的伟大;但在心底某个角落,却也同时怀着小小的私心,幻想着原来那种比现在慢得多的生活,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择一物一事一人而终,似乎也没有比现代生活差到哪去。
原来的心,比现在静得多。
诚然,大环境如此,似乎每个无可逃避的个体都只能适应这样的节奏。
记得《聚焦》被人评作“讲述了那个新闻严谨时代的伟大辉煌,也同时是那个严谨时代的华丽谢幕”,字字珠心。当世界的竞争愈发激烈,稍一个不留意便会被远远甩在后面,只能看见时代携卷着万家世俗而过的滚滚尘埃。像聚焦那样,把一篇重磅新闻一点点调查,坐实每一句证言,一丝不苟不急不缓直到故事的真相水落石出后,才将整篇报读全盘托出,在这样的信息爆炸和噱头风行的时代,确实有些落后得不切实际。现在的人们,大多听风是雨,也好糊弄得很。随随便便几个噱头便能占据头条,一边是不愿动脑的受众,另一面则是随时随地蜂拥而至的更多信息。如此反复,人们愈发不在乎产出的过程,结果似乎也并不重要,转瞬即逝的主观感受成了唯一的接受方式——“好玩”、“有意思”、“没劲”……乏善可陈的几个短语就是很多人对万事万物的评判标准。这样的接收方无时不刻在逼迫创作者灵感迸发,搞个大新闻出来,以期夺人眼球。但只有其中的极少数才经得起推敲,其余的只得无奈黯然退场。
这些都需要成熟的灵感,而灵感从来都不是灵光一现。J·K罗琳宣称哈利波特系列是因为一次在火车站看见火车车窗里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而构思出来的作品,但仔细想想便可知道,如此庞大而近乎没有矛盾的世界观,又怎可能是灵光一现的产物。就像是高中时,几乎所有老师都告诉过学生,苯环的结构是凯库勒在梦见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后得到的,但很少有老师提及他之前做过数以百计的实验和假说。现在学的建筑专业也是一样。很多天马行空,看着有趣的建筑,很难得到导师的认可;反而是从最简单的体块入手,不断组合重塑,灵感却随时都有可能撬开紧闭的大门闯进来和自己抱个满怀。
世上很多人自信乃至自负,一方面只想用最少的时间和代价,另一方面却期待以此博取最多的存在感,优越感和自我认同。
这,我们称之为浮躁。
浮躁,正是这飞速前进的社会最大的症结。
世间的很多轻而易举的卓越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来源于天赋异禀的才气,另一种则是一时风光的虚伪和不堪。前者可遇不可求,而后者倒的确是俯拾即是。还记得前两天有人有些气愤地给我讲苏州的某个同学设计抄袭国外大四的毕业设计,给我看对比图很多地方的确相似得可怕,正巧那个人跟我还有点过节。想来也是可笑,初中时被老师强迫背了几篇近代的名家名篇,现在大抵记不住了,但培根的《论读书》里,有个片段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不常做笔记者者须记忆特强,不常讨论者须天资聪颖,不常读书者须欺世有术。
读书和做人从来都是一个道理。欺世有术没什么不可,只不过我从来都记得朱阿在《牲畜林》里,不费一枪子弹,最终来扫荡的德国兵和全村人都反感的恶猫一起坠落悬崖的结局。
人在做,天在看。
抄袭和所谓“借鉴”暂时按下不表,除却之前的两点,其实大多数看似轻而易举的背后,从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失败和反复。但只可惜,我们中的大多数终究都不是天才,却大多又都没什么耐心,只乞求缪斯女神的眷顾使得自己灵感迸发,以超人的效率来完成眼前的工作,给自己一个可怜或嘲讽身边人的机会,借此来彰显自己的虚荣和自我认同,与此同时,却从来不肯耐下性子走上那一直在眼前的曲折道路。
像是《我在故宫修文物》里,尽管现在的文物修复已经有了更多先进便捷的技术,但那红墙青瓦的深处,终究还有这么一群耐得住性子的人,像是那过去的宫廷匠人一样,一针一线地缫丝上线,一笔一划地上着朱彩。修旧如旧,修复展展出的文物身上仿佛残留着相隔了几个世纪的对话。还有,在寿司之神——小野二郎的麾下做学徒,十年却只能学煎蛋这一项工作,学成后才能真正开始接触寿司;在郎平成为铁榔头之前,她每天训练后还要对着墙壁传1000次十组……
我们总自以为比前人聪明得多,不愿意按照最笨的方法走向卓越。
但事实却是,我们中只有极少数取得他们那样的成就。并不是因为没有方向,只不过对可以预见的痛苦望而生畏罢了。
曾经的象棋国际大师鲍比费舍说过一句话,就作为这篇的结语吧。
“人们都说,想起能让人接近边缘,因为四步以后的可能性就足以与宇宙并肩。但事实上,可走的路从来都只有一条,直到最后无路可走。这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