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尚知来路，父母去只剩归途。

1

国庆期间，我一路挤地铁、赶高铁，回湖南乡下，看望生命垂危的婆婆。婆婆家在群山环绕的大山里。金秋时节，满山的青葱翠绿，我们的祖先，很多就长眠在这里。

晚上八九点，我到家时，婆婆像一片干枯的叶子般，半躺在堂屋的躺椅上，用小勺一点一点挑着米饭吃。

婆婆已经好久吃不了东西，靠着葡萄糖维持生命。在外的先生和弟弟纷纷赶回家，再见一见亲爱的老母亲。这两天，婆婆的精神头似乎有所好转，每顿能吃几口饭了。先生说，那天，他给妈妈喂面条，妈妈激动得差点呛到，才发现：曾经年轻的妈妈，真的老了。说这话时，先生的眼角湿润。

作为儿女的我们，日日陷于生活的琐碎中，甚至没来得及发现，我们年轻的妈妈，有一天，已经华发丛生，皱纹满脸，渐渐老去。

2

婆婆一生育有5个儿女。从先生记事起，婆婆就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还有地里的活计。晚上，孩子们睡了，她还要缝缝洗洗。半夜12点前，婆婆就没有休息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大五个孩子。

先生2、3岁时得了一场重症，送到医院时，一番抢救，医生说没治了，被送往太平间。

婆婆不相信，送来时候活蹦乱跳的孩子，回去时就没了？婆婆一个人摸到那间放置孩子的房子，看着小小的孩子蒙着布，像一片叶子般，躺在那里。许是母子心灵感应，先生小小的腿蹬了蹬，婆婆发疯一般扯掉蒙布，抱起孩子，头也不回跑回家去。她又四方寻医访治，终将先生的小命，从鬼门关那里抢夺回来。

大爱如山，暖心一片。

妈妈，感谢你给我生命，又在我病重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的生命，我的希望，妈妈，全部都是你给予。

半世操劳，家里的日子终于渐好，婆婆却在50多岁时，因脑溢血得了半身不遂。在病榻前熬过了20多年，言语尽失，手脚被缚般，行事无法自理。连比带划，连蒙带猜，家人才能知晓婆婆的意思，婆婆也从不大发脾气，只是好脾气地睁着眼睛，笑着看你，神情宛如少女般，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给家人带来负担而心里歉疚。

早起，婆婆从房间里挪到堂屋的躺椅上，足足得半个小时。婆婆不要人相帮，自己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地挪动，借此锻炼不受指令的身体。

很多个时候，婆婆安静地躺在躺椅上，看小辈走来蹦去。婆婆眼神安静，不知是否想起曾经健康的自己？或许，看到小辈们安好，日渐强大，有时间回来陪陪，就已经心中万千满意？

我们的妈妈用她瘦弱的身躯，为我们遮挡着磨难和风雨；我们的妈妈早已在每一个晨昏，每一个春夏中练就，让泪水绽放在脸上，把伤疤开放在心里。

3

我们家影集里有一张爸妈结婚时的黑白照。照片中的妈妈，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格外明亮，略带微笑，望着镜头，两条粗长的麻花辫子垂挂胸前。

印象中，妈妈无所不能，爸爸在外工作，家里就是妈妈打理。一年四季，家里随时收拾得整整齐齐。妈妈很会做饭，爸爸的评价就是：我吃过这么多饭，还是觉得你妈做的饭菜最好吃。

相伴几十年的岁月里，早已经是我适应了你，你习惯了我；我们交过命，我们早已生死相依。

有一年寒假，我半夜才赶回家里。妈妈来开门，我一眼看见妈妈因生病而肿了的双眼。妈妈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却半天都没有提起。眼泪在我眼里憋了好久，才生生逼了回去。

每次离家，妈妈都要往我行李箱里装满我爱吃的东西，同时装进去的，还有沉甸甸的爱与牵挂。出租车驶出好远，妈妈还立在原地，目送着我的离去。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擦去又来，擦去又来。

妈妈，当儿女长大，岁月这个神偷，早已偷去你的芳华，让你的步履蹒跚，让你的记忆老去。

父母亲情是我们的铠甲，每次小聚，能让我们有继续前行的勇气；父母亲情是我们的后盾，苦了累了，想起有家，心里就莫名安稳。

4

秋风起，天气凉。

窗前那一竿一竿的竹叶，在风中摇晃着它翠绿的叶子，述说这一季的秘密。

门前的那一丛丝瓜，用一生的力气，开尽灿烂的小黄花，结了无数的长丝瓜。深秋到来时，藤上的叶子开始枯黄，即将告别这一年的夏秋。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已长大，你还未老；我已有能力养你，你却还在为我操劳。亲情就是一场场轮回，你养我小，我陪你老；生命就是一代又一代，生生不已。

岁月易老，亲情常在。

愿苍天佑我父母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