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里有一个特殊孩子,长得又黑又瘦又小,显得比同龄孩子小很多,如果在校园里碰到,说他是一年级的孩子,大多数人都能相信。
他不会听课,上课的时候,他的经常性的动作就是挖鼻孔,然后把鼻涕到处乱抹,桌面上、抽屉里、凳子上,到处都是他抹的脏乎乎的东西。抹够了,就开始往桌子上吐口水,然后用口水画小人,我提醒他别那样,他便一边画一边嘿嘿的笑。要不就拿出仅有的四支铅笔在桌子上摆着不变的四边形,玩够了,就敲桌子,敲敲同桌、前桌、后桌。身上的衣服是一成不变的黑色,整天脏兮兮的。没有人愿意和他做同桌,于是他的同桌换来换去,几乎每个孩子都和他做过同桌,也几乎每个孩子都不喜欢他。
一开始我以为孩子智商有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不扰乱我的课堂就听之任之,敬而远之。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有一天,我正在上课时,他的鼻子破了,我赶紧打电话给家长,让家长来接孩子回家。我想继续上课,便派班长送他去门岗等着家长。本以为我这样做没有问题,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没想到孩子见到姥姥的第一句话是“姥姥,老师把我鼻子打破了。”这下姥姥可受不了了,那还了得啊,老师敢打人!
下课我在教室改作业时,主任把我喊到办公室,问我为什么打孩子,问得我是一头雾水啊,我没打啊,什么时候的事啊?就刚才你班的那个孩子鼻子破了,说你打的。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打他,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比窦娥都怨!但是碰到这样的孩子,碰到这样的家长,我还能怎么做?
下午孩子上课时,继续玩笔,继续抠鼻子,继续吐口水,我依旧上我的课,感觉那些都与我无关,你不听课可以,但是不能冤枉我,不能让我从心里委屈。我只能悄悄的把他放弃,连那句提醒都省了,只当他不存在。
偶然的一个机会,听一个家长说起孩子的身世。孩子的姥姥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在七八岁时遭遇不测,只剩一个女儿,精神有点问题,于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归姥姥抚养。姥姥是当心肝似的宠着,护着,不允许孩子受一丁点委屈。孩子也感觉自己与众不同,和同学的正常交往都不会,同学用手拍一下他,他就认为是欺负他,便会招来姥姥的一通大骂,就这样,孩子没有朋友,没有同学和他玩。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和同学交往,更不会正常的交流。那一刻,我感觉孩子真可怜,心疼那个孩子。感觉那个姥姥真可悲,一个正常的孩子被姥姥那畸形的爱害成这样,多么无知的姥姥啊,你还能陪孩子多少年,还能守护孩子多少年?
课堂上我再也做不到无视他的存在了,而是试着与他交流。他在挖鼻孔时,轻轻的告诉他,太脏了,去洗洗手吧;在他吐口水时,拿出纸来,为他擦干净;在他玩笔的时候给他拿过来,递给他一本书。做这些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想到被他的姥姥冤枉,我不想做,但是看到可怜的孩子时,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关心他。孩子是无辜的,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姥姥畸形的爱给爱坏了。
在我的课堂上,他一点点的变化着,虽然他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漠,那么无神,但是他很少在抠鼻孔了。前几天早读时,也能拿出经典诵读来看,竟然能读出声音来了,虽然声音很小,但对他来说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前天听写时,他也拿出自己的铅笔在写,虽然画的圈圈比写的字多,但是他在写啊。看到他的点滴进步,我很欣慰,他也是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这对他来说真的不容易。
今天早读时,竟然看到他在和同桌聊天,让同桌听他背诗,同桌很无奈,说他根本就背不过,我说你可以一句一句的教给他,你也是老师。小老师认真的教,他也一句一句的慢慢学着。
下午我们换了新教室,孩子们都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一手拿起自己的凳子,一手很自然地就拿起同桌的凳子,帮同桌放好。他会帮助同学了,这又是一个大进步。看到孩子们都收拾好了,我为同学们拍照片,想留下美好的瞬间,那一刻,我看到他笑了,他笑的很灿烂,这是我从接这个班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脸。我很激动,那些委屈,那些不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孩子的纯真的笑脸,是我最大的收获。
我知道,只凭我自己的努力,想彻底改变孩子很难,但是孩子每天都在进步,这就是收获。多么希望那个姥姥能够改变自己的教育方式,我们一起携起手来,让孩子的脸上呈现更多的笑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