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八月初,我在英格兰北部做了一回背包客,从斯卡布罗沿海岸线一路向北,辗转至纽卡斯尔,再一路向西,最终抵达湖区。短短一周,我走过近十个城镇。走过每个地方都如同翻开一本别致的图书,尽管只是匆匆掠过,但有些细节却悄然打动了我,至今难以忘怀。
往往天蒙蒙亮,我已洗漱完毕,背上双肩包,斜挎上邮差包,搭上火车,赶往下个城镇。火车穿行在乡野间,我一边欣赏窗外飞逝的景色,一边思索接下来的行程。抵达目的地后,我并不耽搁,按照谷歌地图的指引,直奔预先规划好的景点。路上饿了,我就近找家超市买个Meal Deal或零食,凑合一顿。傍晚时分,地图上的打卡点差不多都去了,我才去青旅或民宿歇脚,放下沉甸甸的背包,也卸下白天的疲惫,迎接新的黎明。
这段几乎不间断的旅程的终点就是湖区。哈德良长城的徒步之旅结束后,我踏上了前往温德米尔(Windermere)的路。随着火车的前进,古墙的废墟和历史的苍凉逐渐消失在脑海,而心中的那份宁静、那片湖水和群山的呼唤正悄然升腾。我早已听闻,这里是诗人威廉·华兹华斯的灵感源泉,湖水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时而云雾缭绕,山影若隐若现,诗意的风景仿佛能让人暂时忘却时间的流逝。尽管还未到达湖区,我却仿佛已能听到她隐约的召唤,温柔地提醒我用心去感受她的静谧与悠远。
晚上八点多,火车延误了几十分钟后,我终于抵达温德米尔镇。白天在哈德良长城徒步时,四下荒凉,寥无人烟,连个小超市都没碰到,凑合一顿都成了问题,饥渴交迫的我早已筋疲力尽。走出车站,眼前的景象让我如获至宝——一家颇具特色的大型超市Booths。一位来过湖区旅行的朋友曾告诉我,Booths是英格兰北部的高端连锁超市,在湖区深受欢迎。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救星,毫不犹豫地朝它走去。走进超市,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不乏一些我在长住的英格兰南部的超市里未曾见过的品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一切都如此诱人。我穿梭于货架间,一时挑花了眼,既想省点钱,又想尝点新鲜,好好犒劳自己。犹豫再三,我决定今晚对自己好点,挑了些头一回见到的东西,就连Meal Deal也是Booths特有的搭配。
走出超市,我沿着主干道朝鲍内斯镇(Bowness)走去,前往预定好的民宿。虽然距离温德米尔湖还有一段距离,但我仿佛已能从微风中嗅到湖水的清新气息。我知道,宁静而浪漫的温德米尔湖正在前方等待着我。约摸半小时后,道路两旁的店铺愈来愈多,看来我已走到鲍内斯镇。按照谷歌地图的指引,我走到一排联排别墅前,翻出房东早前发给我的照片,对照着眼前一栋栋外观相似的别墅的廊灯和窗户,总算找到了今晚要住的那栋。
按响门铃,一位留着齐耳银发的高瘦白人大妈开了门。她的声音略显浑厚,热情友好地跟我打招呼。我笑着抱怨火车晚点,导致我比原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她大笑着宽慰我:“没关系,出门在外,火车晚点是最常见的事,尤其在英国。”我不禁哈哈大笑,随即问她是否需要换鞋,毕竟她的客厅窗明几净,地毯整洁如新,我怕弄脏了。她连忙摆手说:“不必麻烦,随意点,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调侃道:“不过,你知道的,我们中国人有到家换鞋的习惯。”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换鞋。接着,她带我上楼,逐一介绍房子的布局,并告诉我哪些房间和设施可以使用。
来到三楼,她指着两间相邻的卧室说:“今天只有你一位客人,所以你可以挑一间自己喜欢的,除此之外,整个三楼都是你的。”两间卧室差不多大,色调柔和,布置得温馨舒适,唯一的区别是右手边的那间洗手池坏了。我在两间房里转了转,左右端详,然后把这个难题抛回给她:“如果是你,你会住哪一间?”她显然被问住了,犹豫了几秒,最后笑着说:“两间都挺好,不过我打算住楼下的主卧。”我被她逗笑了,指着左手边的房间说:“那我就选这间。那个坏了的洗手池虽然不碍事,但有些多余。”她一听大笑:“理解!”然后,她带我看了宽敞的浴室,叮嘱我好好休息,便下楼去了。
我走进房间,累得不想动,瘫坐在门旁的沙发上,闭眼休息了几分钟。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我赶紧拿起相机,趁着余晖还未消散,匆匆出门,去追逐一天中短暂而珍贵的蓝调时刻。这栋别墅离温德米尔湖很近,我沿着街道往右走了两分钟,就到了鲍内斯湾。此时,太阳已落山,天空的橘粉色余晖与湖面交相辉映,远山的轮廓如黛影般深沉。天色与山影交织,微风轻拂,波光粼粼,宛如一幅静谧的水彩画,令我屏息凝神,沉醉其中。
走近湖滩,我看到一些游客正在拍照,或逗弄湖边的鸭子。眼前的景色美得令人心醉,我端起相机,踩上一块大石头,调整角度,试图定格这如画风景。咔咔按下快门,拍了十多张照片后,我收起相机,走到湖滩另一侧,静静欣赏风景。其实,我还站在石头时,就注意到有些游客对我脚下的大石头“虎视眈眈”,已经打开手机相机,跃跃欲试。果然,我一离开,他们便立刻跳上去,参照我的视角构图。
我继续往前走,来到湖滩酒馆另一侧。这里有四座木栈桥,游客少了许多。尽管栈桥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鸟粪,但我还是走上去,眺望远处的湖光山色。这时,天空渐渐由橘粉色过渡到深蓝,微风拂面,格外静谧。天色已晚,我开始往回走,顺道从码头旁的轮渡售票处抽了几本湖区的宣传册,才返回民宿。
次日清晨,我简单收拾后,背上两个包出门了。虽然天气不如昨晚那般晴朗,阴云密布,凉风阵阵,但今日的行程依然令我期待。恰逢周五,温德米尔湖的轮渡推出了“Freedom Friday”优惠,只需26镑就可买到一张全天不限次的船票,往返湖区各镇,非常划算。买完票,距开船尚有二十多分钟,我小跑到镇上的Tesco超市,匆匆挑了个Meal Deal,凑合当早餐。回到湖边,我坐在长椅上,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看人来人往,等待开船。
终于登船了,我急忙跑上二层,想找个好位置欣赏风景。然而,船头的位置几乎都被占满了,我只得在船舱左侧靠门的长椅上坐下,旁边是一对温文尔雅的白人老夫妇。开船后,我前方两米的护栏成了“景点”,不论船舱外的游客,还是船舱里的,都争相靠上去拍照,一度排起了队。虽然我也想留张照片,奈何独自旅行,又不愿麻烦别人,只好专注于拍船左侧的风光。船开了一会儿,风愈发刺骨,我冻得直打喷嚏。身旁的老夫妇拉紧了冲锋衣的拉链,互相依偎,幸福地冲我微笑。我笑着回应,然后从背包里掏出衬衫和防晒服,把能穿的衣服都套上身,才勉强暖和了些。谁能料到八月初的温德米尔湖竟然会这么冷!
四十分钟后,船终于停靠莱克赛德(Lakeside)。这个码头可真热闹。一下船,我就看到一大群人齐聚火车站旁,目光锁定南侧,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列蒸汽火车正缓缓驶向站台。素闻英国是蒸汽机车的发源地,二战后仍十分常见,直到六十年代末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此前,我也只在布里斯托的沃平码头(Wapping Wharf)见过内燃机车,这样的蒸汽火车真是难得一见!我赶紧掏出相机,可惜还没调好参数,火车就已驶入站台,错过了拍摄的最佳时机。接着,人群散开,刚下船的游客纷纷涌向站台,登上蒸汽火车,而早些时候已在此等候的人则排队上船。我瞅了眼谷歌地图,又看了看四周,朝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我原本打算前往附近的一处山谷徒步,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然而,当我按着地图的指引上路时,却发现这条公路并无人行道,且相对狭窄。思索片刻,安全起见,我决定放弃徒步的计划,返回码头。此时,下一班船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时间宽裕,我便在车站闲逛,瞄了眼时刻表,算好时间,打算买张车票,体验一回只在历史书中见过的蒸汽机车。
不久,火车缓缓驶来,我赶忙举起相机,终于捕捉到了刚才错过的瞬间——蒸汽火车驶入站台,而且视角更好。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接着,我兴冲冲地登上火车,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厢内的木质座椅与桌子让我眼前一亮,仿佛置身于英剧《唐顿庄园》的场景,回到了上世纪初。机车启动后,穿行于林间,山丘和绿树交织成片,沿途风光如诗如画,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我听着蒸汽机车的引擎声、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喀嚓”声,恍惚间产生了穿越时空的错觉,前方的哈弗斯韦特镇(Haverthwaite)变成了时光隧道尽头的世外桃源。此刻,我恍若与世隔绝,只有风声、树影和历史的轰鸣声相伴。机车很快到站,我在站台四周转悠,还拍到了司机和助手为车头锅炉加水的场景。稍作停留,我随车返回莱克赛德,乘船回到鲍内斯镇。
回到镇上,我对照轮渡时刻表,算起来时间似乎不够环湖一圈。于是,我决定去温德米尔镇的Orrest Head Viewpoint,爬上丘顶,鸟瞰温德米尔湖。说走就走,我搭乘公交回到火车站附近,再徒步前往这个观景点。一路上,我边啃着刚买的羊角包,边朝丘顶进发。路不算长,但上坡让我放慢了脚步。到达丘顶,豁然开朗,温德米尔湖一览无余。湖水如镜,倒映着山峦起伏的轮廓,四周绿树成片,延绵不断,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尽管天色依然阴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但眼前的壮美景色依然令我心旷神怡。我闭上眼,想象着入秋后,树林渐渐被金黄与火红的色彩渲染,定会更加迷人,犹如色彩斑斓的油画。
在丘顶歇了一刻钟,我下山前往另一个打卡点——Queen Adelaide's Hill。途中,我偶遇一位头裹花巾的阿拉伯女子,她请求我用她的手机为她拍几张照片,并询问前方的去处。我们寒暄了几句,得知要去的竟是同一个地方。不过,我并未和她同行,加快脚步离她而去。
走到湖边,我看到一些人正慵懒地躺在野餐垫上,或闭目养神,或谈笑风生,享受此时的安宁。我看着他们,不禁感慨,忙碌并非生活的全部,忙碌的意义在于挣出时间,像这些人一样享受生活的恬静。吹了会儿风,我走向石栈桥,拍了几张照片。正要转身离开时,我忽然看到刚才分手的阿拉伯女子也来到了湖边。她朝我微笑,我立刻意识到她可能还会请我帮忙拍照。果不其然,等我走下栈桥,她走近我,问我能否为她拍几张站在湖中石头上的照片。我点点头,示意她放松,欣赏眼前的风景,我会抓拍一些自然的瞬间。拍完照片,她谢过我,也走上了栈桥。看到她站在栈桥上的身影,我灵光一闪,摄影师之眼告诉我,这一幕值得定格。于是,我端起相机,捕捉下她在栈桥上的画面。她远远地看到我在拍照,微笑着摆了些姿势,十分配合。拍完后,她走下栈桥,和我聊了几分钟,并要了我的WhatsApp和Instagram账号,拜托我稍晚将照片发给她。
我走回鲍内斯码头,乘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安布尔赛德(Ambleside)。正值夏季,英国的白昼漫长,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日落。我算好时间,打算先去安布尔赛德湖边的YHA青旅办理入住,放下背包,再搭公交前往格拉斯米尔(Grasmere),沿湖徒步。尽管行程紧凑,只要途中不耽搁,时间似乎还是够的。
上船后,我原本坐在船舱外,打算拍些温德米尔湖北面的风光。然而,天公不作美,屁股还没坐热,突然飘起了小雨。我和十多个游客只得纷纷回到船舱避雨。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停了,天气稍微好转,我们陆续回到甲板上。不过,天空依然阴沉,阴云密布。船行驶了约二十分钟后,突然有一束光仿佛撕开了北方天空中的乌云,斜射到山林间。这束光格外耀眼,仿若天使之光洒向大地,令所有乘客啧啧称奇。放眼望去,天色依然灰暗,但随着丁达尔效应的作用,那束异常柔和的光仿佛为那片山林镶上了一层金边。大家纷纷举起手机,试图捕捉这绚丽的奇景。只可惜,这束光稍纵即逝,天色很快又恢复了阴沉。
到岸后,我立刻小跑到青旅,办好入住,找到房间,放下背包,匆匆出门,赶往格拉斯米尔。提起格拉斯米尔,我不禁想起十年前读本科时上过的一门课——《英国文学》。如今,课程内容大抵忘光了,依稀只记得“湖畔诗人”之类的名词,以及华兹华斯、柯勒律治这些名字。至于“湖畔诗人”究竟如何得名,我当时并未深究,甚至他们的诗也没怎么读过。直到几年前留学谢菲,疫情期间居家生活,某个偶然的午后,我读到华兹华斯的诗——《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才又想起他是“湖畔诗人”的代表人物。
所谓“湖畔诗人”,也正是因为19世纪前半期,华兹华斯、柯勒律治等诗人长期生活在英格兰湖区,湖区宁静美丽的风光成了他们创作的源泉。湖区因此得到了广泛的关注,而湖区的出名更得益于华兹华斯的推广。他在格拉斯米尔生活了十多年,创作了大量诗篇,还出版了湖区指南,将这片如诗如画的土地介绍给了湖区外的世界。这本指南多次再版,湖区的旅游业也在此推动下蓬勃发展。然而,华兹华斯的生活并非全是安稳的幸福。丧子之痛深深打击了他,他决定搬离格拉斯米尔,迁居不到三公里外的赖德尔(Rydal),以免触景生情。最终,他在赖德尔度过了余生,直到去世。
然而,华兹华斯在格拉斯米尔的故事并未因他的离世而终结。死后,他和家人一同被葬回了格拉斯米尔,安息在圣奥斯瓦尔德教堂(St Oswald's Church)的墓园里。从此,格拉斯米尔成为了华兹华斯诗歌爱好者的圣地,每年都有全球各地的游客和诗歌爱好者来此缅怀这位不朽的诗人。当年在谢菲,我未能前来朝圣,今天终于来到了这片诗意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也算了却了当年的心愿。
不过,我到格拉斯米尔时,已近晚上七点,小镇上的店铺大都关门了,只有几家酒馆还开着,冷清得很。华兹华斯的故居和小镇著名的姜饼屋(The Grasmere Gingerbread Shop)自然也进不去了,多少有些遗憾。所幸姜饼屋旁的水仙花公园仍旧开着,我径直走了进去。步入园中,我便看到一块石板上刻着华兹华斯那首广为流传的诗的前几行。我停下脚步,默默品读,似乎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某种深深的共鸣。继续向右走,我来到教堂墓园,找到了华兹华斯与家人的安息之地。墓园里格外安静,我在他的墓前驻足,低头沉思,心中满怀敬意。然而,行程紧迫,我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也来不及诵读他的传世诗篇,或是跟他来场深度的灵魂对话。带着几分遗憾,我匆匆离开,朝Faeryland Grasmere的方向走去,沿着格拉斯米尔湖西岸徒步。
或许是天色已晚,加之天气阴沉的缘故,西岸的沿湖徒步路线显得异常宁静。一路上,我没碰到几个人,倒是看到了成群的绵羊在草地上吃草。这倒也颇有英国特色。在广袤的山林或草地上,羊群随处可见,并不怕人,偶尔懒洋洋地抬头看你一眼,随即继续悠闲地嚼着草,享受羊生。
我一路向南走,凡是看到岸边的长椅,就过去坐下,休息几十秒,算是用屁股无痕地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走到湖南岸时,我看到三个白人小伙子光着膀子,在湖边搭着个帐篷,围着篝火坐在地上,有说有笑,稍微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不过,也正是他们的欢声笑语,为这阴沉天色下的格拉斯米尔湖添了几分生气。继续往前走,我又看到一大家子阿拉伯风格打扮的人,惬意地坐在石滩上,或交谈,或休息,悠闲地享受湖畔时光。这些结伴出行的人,彼此分享着快乐和宁静,看起来那么自在。我望着他们,忽有些伤感。此刻,真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一同徒步,欣赏远山近水的风光,而非独自一人,孤独地享受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美好。
我把相机挂在湖边的木桩上,玩了会儿水,见天色已晚,赶紧前往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赖德尔洞(Rydal Cave)。我在小红书上搜索湖区攻略时,几乎每篇帖子都会推荐赖德尔洞,但跟曾来过湖区的朋友们聊天时,她们的评价往往一般。即便如此,既然已经来到格拉斯米尔湖,不去一趟赖德尔洞,岂不遗憾?正如很多人对巨石阵的评价——不去觉得遗憾,去了却更后悔。于是,我还是决定沿着蜿蜒的山路去赖德尔洞。
这条山路极其狭窄,布满荆棘,路两旁的灌木丛几乎过膝。若非谷歌地图的指引,我压根不会想到这竟是一条路。这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雨,路面变得泥泞,行走起来更加艰难。渐暗的天色下,我冒着细雨,披荆斩棘,外放着自己喜欢的歌曲,走在这条山路上,突然理解了苏老先生的那句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虽未手持竹杖,脚踩草鞋,但此时肆意穿行在苍茫的山野中,放声欢笑,任凭风吹雨打,这洒脱与苏老先生词中的意境竟是如此相似。走过这段荆棘丛生的山路后,前面的道路终于平坦了些。我加快步伐,念着苏老先生的词,小跑着朝赖德尔洞进发。我终于到了洞口,回头望着来时路,心境也十分契合苏老先生的“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站在洞口,朝里望去,一片漆黑。洞内传来滴水声,空旷而寂静,仿若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洞口旁正站着一家四口人,父亲带着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儿子,正踌躇着如何踩过水洼里的石头进入洞内。石头排列得并不规则,他们一时难以下脚。我瞄了一眼石头的分布,跳到他们前面,轻快地踩着石头,一步步走向洞里。那位父亲和两个儿子紧随我后,也都进来了。
洞内阴冷潮湿,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们几人掏出手机,打开电筒,试图寻找洞壁上的壁画或涂鸦,但令我们失望的是,洞壁上空空如也。接着,我走到水洼边,小心地跳上一块大石头,差点弄湿了鞋。这块大石头正是拍摄洞口的那棵大树和水中倒影的绝佳位置。我站稳后,开始摆弄相机,寻找最佳视角。光线昏暗,拍摄条件不佳,我连按了几十下快门,才勉强拍到几张还算满意的照片。拍完照片,我小心地跳回平地,借着洞外透进的微光,踩着石头走出洞穴。回头望去,赖德尔洞依旧寂静,黑暗中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等待下一位探访者。
离开赖德尔洞,我沿着山路下山,跨过小桥,来到了赖德尔镇。此时已近九点,天几乎完全黑了,雨也下得更大了。夜幕低垂,四下无人。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待回安布尔赛德的公交车。此情此景,我又想起了华兹华斯的诗句: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虽然我并未偶遇他笔下的那片金黄的水仙花,但湖区的静谧与湿润的空气,仿佛让我化作那朵随风飘荡的云,孤独,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