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夜空中,繁星璀璨,就像无数眨着眼的精灵在天幕上跃动,他们时而闪耀,时而暗淡,但从未熄灭。每个人的一生都会与无数人相识,有些人擦肩而过,有些人一路同行。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象限把不同的人分开,你在回望,我在找寻。什么样的速度,可以跨越时空,与你相遇。不是谁要追随谁的脚步,只为与你并肩看云卷云舒,斗转星移。
(一)清华岁月·初识
1999年春天,青葱的嫩芽刚刚从泥土里萌发,惊蛰过后的阳光是暖暖的,一片荷塘环绕的近春园,在清晨鸟儿和虫鸣声中,显得格外静谧典雅。
清华学堂,九十载岁月的洗礼下依旧焕发着容光。在这栋两层楼高的礼堂里坐满了前来听课的清华学生,虽说那洋溢着青春的面庞,还有几分稚嫩,可在他们的目光中,感受到是朝气蓬勃、是对知识的渴求,对未来的憧憬,那气息,仿佛空气都是令人兴奋的。
在阵阵掌声中,李益中教授走上台前,用字正腔圆的洪亮的嗓音,发表演讲:同学们,你们都是未来的主人,在各行各业中都需要优秀的人才构建我们的祖国。在世纪交汇之时,能源安全问题日益凸显,放眼全球,传统能源格局已趋于稳定,未来争夺的是新能源这片高地,谁先掌握新能源的发展,谁就抢占战略先机。
李益中教授拿起手中的一小块高粱秸秆,说:在新能源领域,发展生物质能得到了国家政策支持,科研立项。受我国粮食产量和耕地资源制约,今后将确立以甜高粱茎秆、薯类作物等非粮生物质为原料的燃料乙醇生产,以及以小桐子、黄连木、棉籽等油料作物为原料的生物柴油生产。未来将开展以农作物秸秆等纤维素生物质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试验。到 2020 年,以非粮生物质为原料的燃料乙醇年生产能力将达到 2000 万吨,生物质能源的生产利用前景广阔……
在学生热烈掌声中,李教授结束了发言。尽管林希和刘真坐在礼堂里不同的位置,但是他们都同时在选择导师的研究生报名表上,郑重的写下李益中教授的名字。
九月初,中国北方的大地,酷热依旧。
清华大学核能与新能源技术研究院,坐落在昌平区虎峪山脚下,距离北京主城区四十多公里,与八达岭只有不到十公里。整个研究院很旷,院内分散着若干科研楼和实验楼,院子的几个出口都有武警守卫。而出了院外,北面就是虎峪村,村庄散布在苍茫的大地上,远处耸入天空的山峰幽静峻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丝尚存的暑热。
这里交通极其不便,林希和刘真他们这批新生报到,就是费劲脑力采用各种交通方式才到的,在来的这一路上,林希就像个大孩子,一直说个不停。刘真不太爱讲话,坐在大巴最后一排的角落,拉低帽檐,静静的看书。
林希和刘真同时考上了研究生,选导师也一同选择了李教授,更巧的是还分在了同一宿舍。林希笑嘻嘻的对刘真说:“咱俩真有缘,晚上一起回宿舍吧,外面黑,路又不好走,一起就个伴吧。”
刘真只能回应几声,拿他没办法。
宿舍没有安排在核研院内,而是需要穿过整个村子,沿着山路向北走十多分钟的路,才能到达一个家属区,里面有几栋三层的老楼当作宿舍,一个年久不用的篮球场,还有一个仅供几十个人可用的食堂。林希紧紧拽着刘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夜路,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靠月色和满天繁星依稀照亮前方坑洼的路。
住惯了城里的孩子哪经历过这些。两人总算到了,推开房门,林希累的一屁股就瘫在床上,没等喊出一声舒服的“可算到家了”,“啪”的一声,屋子黑了。
林希吓得差点没喊出妈来。
刘真很淡定,借着月光,从床边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一把钳子和一小捆保险丝。又摸索着出了房门,去楼道里找到保险盒,熟练的把短路的铜线接好,回屋再一拉绳,电灯亮了。
林希呆呆看着这一波操作,翘出大拇指。
卸下一天的疲惫,简单洗漱后,林希正准备睡觉,看到刘真的桌上摆着一本《真之追求》1990年出版)。
“哇,原来你对还原论和整体论也有研究啊”林希惊呼一声。
“哦,我就是随便看看。”刘真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洗自己的袜子,似乎对林希一惊一乍的动作习以为常了。
林希来了精神,盘腿坐着床边,兴奋的说:“我最近也在思考几个哲学问题,正好和你探讨探讨,我觉得从学院派解释说,还原论说的是一种观念,它认为某一给定实体是由更为简单或更为基础的实体所构成的集合或组合,顾名思义,就是找到各种事物的更基本、更“微小”的构件,比如从细胞开始,向下可以分解至分子、原子,质子中子再到夸克,是对问题求解的一种拆解和向下分析的方法。而整体论则相反,他是沿着所观察对象的量级向上分析,从细胞向上,可以推导到单细胞生物,多细胞生物、人,社会乃至宇宙。”
刘真认真的听完,停了手上的活,起身说道:“你了解得也很清楚嘛,而且你把哲学问题与自然科学结合到一起,不愧为理科状元啊。”
“过奖过奖,略懂,略懂” 林希哈哈笑得差点从床上再下来,
刘真似乎是被点了炮丈的引信,饶有兴趣的接着他的话题聊了下去,
“不知你了解在中国古代,《老子》中就曾有过与之相似的论述,曰: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所谓‘恒无欲也,以观其眇’说的是去除主观之欲,保持恒定不变的客观,可以观察【道】在万物中发挥着亦正亦奇的作用。而‘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说的是保持主观能动之欲,就可以观察万物依赖【道】而存在时,所发出的各种声音。因为发挥能动的欲,才能听到万物的呼声,才能与之共鸣。”
刘真看了看呆滞的林希,顿了顿说:“简单说,老子中的‘恒有欲’和‘恒无欲’跟整体论和还原论的思想,都是对万事万物进行解读的选择方式,对象不同,适用的方法就不同,无论对与错。”
林希点了点头,侧着头咂摸着刘真的话。
刘真忽然发问:“你说这像不像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中医就是整体论,谁知道药方里十几味药,到底是哪个起主要作用的,而西医就是还原论的思想,用精准的药代动力学进行理论、实验推导最终锁定在分子这个量级上。”
林希受此启发,兴奋的说:“就像在物理学界,爱因斯坦和珀尔对量子理论的争论也是刀光剑影打了几十年,至今仍是未解之谜。你看,相对论的宇宙尺度,探究的就是万物之所‘噭’和量子理论在微观时空里的不可准确测知,探究的就是‘眇’,妙啊,果然,科学的尽头就是哲学啊!”
两人聊得投机,越聊越起劲,话题从薛定谔的猫,又聊到无限猴子定理,从现代散文起源,又说到中国古代星宿,这种无所不谈的感觉,好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恍惚。
渐渐地,夜深了,窗外透射着凉凉的月色,床上的他们困倦得都没有再说话,身子是瘫软的,可脑子里却回闪着那些精彩的思辨和谜题,憧憬着未来即将肩负光荣使命,和将要一起攻克的课题。
这一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