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雪悄然收拾起行李,流下最后一滴离别的泪水,春早已在枝头亲吻那刚刚从梦中醒来的绿。油菜的花蕾慢慢探出头,打量着身旁随风舞动的麦苗。河边不知名的小花也带着笑意附合着水流的歌声。偶尔几只调皮的小喜鹊偷偷地躲在田间,等待着行人走近,而后突然飞起,望着那一副副惊恐万分的面容,满意地欢唱着,乐此不疲。 我就在这个美丽春天中行进着,静静地看着它们可爱的小把戏 。
“隐儿,回来啦!”一声尖锐且略带温和地声音将我从这个美妙世界中拉了回来。我不得不停下自行车,四处张望着是谁打扰了我。可我却没有发现这个“罪魁祸首”。它好像着了急,变得更加尖锐了,“我在这儿”。这时我才发现附近正在盖的二层小楼上在一群瓦匠的边上站着一个短发中年女子正冲着我使劲地揮动着沾满水泥的双手。她是蛮大娘,一个被村中人称为“蛮子”略傻的女子。至于为什么称她为“蛮子”,我很不解。“蛮”是村中人对外地人的简称,而她的娘家就在邻近的村中。她也欣然接受这个称呼,以至于我想或许她就叫这个名字吧!由于她嫁给了我们村中一个远房的伯伯,所以我称她为“蛮大娘”。
伯伯家境贫寒无钱娶妻,才娶了蛮大娘。蛮大娘孕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叫金龙,女孩叫金燕。据说这两个名字,伯伯可下了一番功夫呢。不幸的是,两个孩子都遗传了点蛮大娘的傻气。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讽刺了。村中人常把“金龙”叫做“鸡笼”,不知是受方言影响还是故意而为之。由于家境贫寒,你常可以在附近几个村子的红白喜事上或者农忙时发现她和两个孩子的身影,当然她不是去送礼金,而是蹭饭。虽说是蹭饭,她也会尽可能的帮主人家做些事,但是她自己家的活儿,蛮大娘却一点儿不做。所以这片的人对蛮大娘并不那么反感。
金燕是他们的长女,大概出生于80年代初。我对金燕最初的印象,就是穿着一身脏兮兮衣服,头发凌乱但面容清秀的十几岁的女孩子。2000年左右,那时候的农村在夜幕降临之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会聚在一起唠家常。奶奶家的门前有几颗大树,附近的人常喜欢聚集在这里。蛮大娘也会带着孩子们来这里玩。因为是远房,奶奶对她们也格外照顾些。我小时候算是个讨喜的孩子,所以身边聚集一群玩伴。金燕也曾经带过我玩过,她踢毽子很好。
那时候流行一种抽奖的游戏,一毛钱或两毛钱一次,奖品无非是些廉价的小饰品或者小玩具。孩子们常把零花钱浪费在这,并非是喜欢奖品,而是喜欢那种惊喜感。蛮大娘常给人帮工,有些人家也会给些钱,于是蛮大娘像小孩子一样将大把的钱投入其中。她的手气很好,常常会中奖。金燕常会要送我一些此类饰品。
某一天,金燕不见了。我从奶奶那得知,她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村里人有人说,他爸把她卖了,从中捞了一笔。几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蛮大娘和金燕出现在奶奶家门前。金燕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新衣,头发也很干净利落,美丽动人。那晚她似乎也很开心,笑得很甜。时间不长,她又消失在村里人的视线之内。据说他爸又将她嫁给了别人。后来从蛮大娘那里听说,她又嫁了一次人。只是她没回来过。一两年之后,金燕爸从外面抱回来一个男婴。这个孩子是金燕的孩子,因为担心金龙娶不到妻子,以后没有人照顾金龙,所以金燕爸花了好多钱才从那户人家抱回这个孩子,并让这个孩子认了金龙当爸爸。这个男婴和金燕一样秀气,村中很多人说可惜了这个孩子。再后来村中有消息说,金燕从那户人家跑了。有人曾问蛮大娘,她是否想金燕。开始说想,后来再问便莫不做声了。
如今,再没有人过问蛮大娘这个问题,蛮大娘也好似没有这个女儿一样。只是人们偶尔在看到金燕的儿子时可能会想到她。蛮大娘一如既往地喜爱帮工。 金燕就这样再没有回来过,彻底消失在人们记忆中。她或许活着,或许死了。如同燕子一般划过天际,没有一丝踪迹。下一个春季,燕子会找到回家的路,飞回来吗?
后记:
这篇文章最初构思于三月,因为迟迟不愿动笔,推迟到这个杨絮飘飞的四月。它有感于电影《一个勺子》中的“傻子有什么用呢”一句话。感谢那些曾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人,无论好坏他都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让我们学会接受和宽容一切难以评说的事情。现在,红白丧事上的身影变为蛮大娘和金燕的儿子。他们家的土坯房也变为二层毛坯小楼。只是以后的生活会善待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