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 天气晴
事情发生的不可逆转性提醒我们人生如此宝贵,一次一生。
这是我在医院的第一夜。以前纵使来过看看别人,礼貌的慰问和宽慰,却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在这里过夜。毕竟这里不是特别的民宿,不是精致的酒店,这里有的只是冰冷的床,和“滴”的一声电梯升降的声音。十足冷漠。
躺在床上的人是我的母亲。此刻她已经睡去。有时会有护士进来给其他人打针,吱吱的一声把门拉开,离去。旁边是一对高龄母子。老母亲已经九十多,手臂上的肉如同一张皮,皱纹一拉,犹如衣服上的褶皱,碧湖上的波纹一圈圈层层的荡漾开来。我母亲旁边的另一位老人已经七十多,耳朵不太好了,说起话来声音得大好几个分贝才行了。我刚睡下,她的声音一起,猛然惊醒,不觉睡意。
进来的病人开始打针。坐在空调旁边的床位上我只听见空调里风箱的声音,吵个不停。上午来的时候太冷,我的膝盖似乎不能承受这么冻,然后就开始痛,深寒入骨。我不知道如何,在有灯的夜晚总是更加难以入睡,于是等待,渴求着别人的滴液瓶快些流完,快些熄灯。
我的妈妈被车撞了。对,没错,小型车祸。万幸是没有伤筋动骨,唯一的骨头伤处就是眼眶骨可能断裂。在没经历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敢问起整件事情的来由,只是从妈妈和其他人的描述中听了个大概,拼凑了整个案件的过程。大意是一辆白色小车想超车,于是往边上挤的过程中就造成了事故。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再撞了人之后毫无顾忌的逃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停车,没有检查人的伤亡,没有道歉,只有扬长而去。我怎么也不可想象会碰到有这样的人,冷漠无情。他难道不会为他的行为而愧疚吗?因为他,我的老妈,如今脸肿了半边,磕掉了牙齿,嘴唇也肿了,眼睛也肿了,肿的几乎看不见眼珠。手上也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她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嚼东西,只能吃流食。然后戒辛辣。我几乎不敢看她的脸,更不敢在她面前哭。我告诉自己不能哭,憋回去。望向别处的人,我才能顺势收回泪水。我不知道那个逃逸的人是谁,可是我真的很想恨他,恨他让我的母亲破了相,恨他让我的母亲要遭受这样的苦难,恨他的决绝离去不负责任,...可让我更加难受的是我自己。在面临这样的事,我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干。甚至于因为我,她反而还要担心。住院的医疗费,和我们三姐妹的学费。为了让我们接受好的教育,我知道她和爸爸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只能拼命干苦力换来的辛苦钱,一分一厘都不容易。而她们仍旧将妹妹们送进了镇上最好的私立初中,一个学期的学费差不多相当于我一年的学费。在这个八月的末尾,我知道她们面临着多大的压力。而如今的情况,就相当于雪上加霜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今年我已经十九,普通二本的大二学生。我没有什么才能,普通平凡的十九年里,我如同尘埃,渺小不起眼。不知是被父母保护的太好,还是如何不见世间万物百态,而有善必有恶,我还是太理想化了。如今我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她,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陪伴。我不哭,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夜已深。灯熄。妈妈说昨天夜里因为痛觉总会反反复复的醒来又睡去。而一天之中除了照片看医生,基本上都是在床上躺着度过。晚饭后好多人打了电话,我听着妈妈一个个的接电话,说着自己无大碍的话,亲友的欢心似乎是现在她最大的宽慰吧。对于肇事司机,她如今仍旧忿忿不平,说来自己无错,却仍旧遭遇这样的事,为何呢?我也不知。只愿她今晚能睡个好觉。虽皮外伤无大碍,可几乎全都伤在了脸上,这样的伤,心里的伤害总有几分是无法愈合的。
窗外走廊仍灯火通明,不时有笑声传来。愿是一切顺利,心有喜悦!而滴滴的电梯声,希望是离开而不要再来,若是可以,我多么希望以后不要在踏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