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走出小黑屋后，心情一直不好，整天昏昏噩噩的，老师担心他会想不开，所以建议强哥对他进行“管帮带”。强哥欣然接受了老师的建议，和他一起去放牛，一起下象棋。一起打乒乓球，有时还一起去听恒师傅学古（讲故事）。恒师傅是学校专门请来做木桶的匠人。渐渐的他也接受了强哥为伴。

      为了解开他的心结，强哥试探着问他，“你在日记里都写了啥？却遭如此大的罪？”

      “我没写啥呀，都是记录一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有三姑六婆，有市井杂绘，尽是鸡毛蒜皮的事，我爸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我都把记下来了。”周密答。

      “写日记好玩吗？能不能给我也看看？我也想学写日记。等到将来老了用来回忆我们的童年，并告诉后人我们曾经的农中生活。”强哥说。

      “日记早就被岳临那家伙当做证据收走了，我也不知道它现在沦落在哪了呀，我很想把它要回来，那是我八岁生日时我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爸要是知道我和日记的事非把我打死不可”周密说。

      第二天，强哥找岳临追要那本日记，岳临却说：“都是一些下流的东西，我把它烧了。”听说烧了、强哥的拳头揑得咯咯的响，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顿。但想了想又觉得揍这种渣渣只会脏了自己的手。于是他只是狠狠的骂他一句，“你真是一个垃圾人”。这何止是垃圾人呀，换作现在，是盗取和毁坏他人财物罪呀，是犯法的呀。

      不久岳临的付革委被上级免掉了，理由是此人华而不实。他提供的关于周密的材料具有构陷的成份，客观上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听到这个消息后，周密似乎不是最高兴的那位，因为他的日记本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他六年来的生活记录呀。岳林有什么资格烧了它呢？

      这事来得有点突然。于是有人议论说，这事是强哥动用了他的关系整的，强哥否认了这种讲法。也有人说是岳临和班长的蜜月期已过。是他利用职务之便过分的靠近蝶姐动了班长的奶酪，引起班长的不满，是班长把他搞下去的。台哥却不嫌事大的说：“岳付主任的位置还没捂热就化掉了。真是可惜了”。台哥是我们班里的漫话家。他的话有很强的传播效应。

      而我却拾起古人范晔的一句话“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名言来告诉他，他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天道好轮回，苍天恕过谁”。

      岳临被免职后，他的位置很快就有人补上了。补上的这位老兄同学们都比较认同。他名字叫陈挺进。是原学生会主席，一名温和的保守派，也是校长钦定的红人。

      他接替付主任工作后，一改激进的工作作风。先是修改了“破四旧”的行动纲领和行为准则。规定我们在行动时只用文攻，不以武斗。用我五爹的话来说就是“动动脑子、耍耍嘴皮、不干实事”。再形象的说，就好比母亲打儿子、皮鞭高高举起、却要轻轻放下，不能真打，万一打坏了还不得自己来痛吗。并规定，对于那些寄托着人们精神的公庙祠堂，原则上不许砸、不拆除。使得各村的公庙祠堂能够完好的保存了下来，给后人积了德。这种做法和后来发展的“文攻武卫”有点近似，但性质上不一样。理论上這种行为被称作“批评从严，处理从宽”，再文明一点说法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进付主任还做了一件人人叫好的事，就是带领我们全体同学，徒步海口去参观红卫兵的成果展览。此事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功德无量了。农村的孩子有些连文城都没有到过。

      那年代，能到海口走一回，那是我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我也随队去了。有人说我们是坐着十一路车去的。那个时候哪有车坐呀？能让徒步到大城市看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后来想想11路车不正是徒步的形象写照吗？

      我们从宋六出发，早上阳光灿烂，道路两旁椰树婆娑，微风徐徐。一路上听到了鸟儿对花说。我们也唱起了“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长征组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走在大路上时，我们唱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意志风发斗志昂扬……”，路过南渡江铁桥时，我们又唱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军歌。我们简直像一队迎亲的队伍，一路风尘一路歌，高兴得忘记了远行的艰辛和徒步的疲劳。

      从宋六到海口要经过昌洒、公坡、抱罗、大致坡……等十多个小镇，全程约一百多公里。大部分是走公路，有时也穿行于山野之间。行经山路十八弯，美丽的村庄，宽阔的田野，浅蓝的湖泊，潺潺的河流，尽收眼底。似在画中游。

      我们整整走了两天的时间，从第一天的早上五点钟出发到到第二天的傍晚八点钟到达。中途在三江市一所小学的教室里过了一晚，第二天又是早上五点钟出发，中午到达了灵山的铁桥。一路上我们自带饭团和咸鸭蛋做为主餐。每人还背着一个行军壶，臂上还挂着红卫兵袖章。有一种雄纠纠所向披靡的感觉。那种感觉只有千年来一回。

      在途径抱罗镇的公路边时，同学们看到了一座抗战时期的炮楼。炮楼的墙体已经斑驳陆离。但整体尚且完好。于是，强哥指着炮搂说，那家伙坏透了，我叔叔牺牲时的头胪就是被小日本挂在文教炮楼那堵墙上的，整整挂了一周。说着他哭了。而周密却说，假如我早出生二十年，一定会像董存瑞那样抱着炸药包把它炸了，你叔就不会死了。还有人指着炮楼问，建造炮楼的砖头会不会是从陆胶砖瓦灶那边运来的呀？因为那里是文昌有名的砖瓦集散地。

      一处炮楼竟然也能产生出各种想法，可见企图统一人们的思想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呀！为什么非要统一呢？充分发挥大家的想象力，让大家突发奇想、创造奇迹不也很好吗？

      傍晚时份，我们终于到达海口了，当我们路经五公祠时已是华灯初上，霓虹灯在街上闪烁，走过一处军营时我们看到了站岗的士兵，便想起了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和《南京路上好八连》。这里的一切与农村相比优越不止一点点。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海南日报社附近的一个二楼上，楼梯和楼板都是木头做的。上下楼梯时总是咚咚咚的响。楼下有一间餐馆，卖有三色的冰淇淋。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冰淇淋，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因此我站在它跟前，紧紧的盯了几分钟，馋得一直流口水，却没有钱买它。真是好奇心馋死猫哦。

      第二天上午，我们走到了解放路和得胜沙路去参观，看到了江边一个诺大的钟楼，见到了高高地耸立在大同路上的华侨大厦，走进了琳琅满目的大百货和新华书店，还站在和平电影院前，看看一周的电影海报。看到如此美丽的大海口，简直就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

      下午，我们在报社那里参观了红卫兵成果展览。成果有哪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参观只是一个入口，我的真正兴趣是旅游。

      第一次走在海口大街上的那种新鲜感，让我目瞪口呆，流连忘返。在同学们的一遍哇噻声中，感觉再也不想做农村人了。

      那次的海口之行让我增加了见闻，开阔了眼界，知道了宋六之外还有一个大海口。海口之外还有一个大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待续）

                      摆渡人

            2025. 元月13日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