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缕缕道家香火自前院传来,清爽的微风将梨花香吹满庭院混着香火味微微呛鼻。这庭院之前住着谁我不知,现如今住在这的是她如苏。
不知何时,王爷竟爱上道术。那些个道士着黄色大褂整日在堂前摇铃,声音穿透绿瓦红墙吵得她头疼。
在王府中,我尚不与下人同位而论,在凤且寰面前我亦不能以妻妾自居。在我眼中,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他从前堂穿过长廊缓缓走来,踏入这片幽静的院子。我能清晰的看到王爷面容上的舒缓和餍足。
清雅的茶香缭绕在桌案之上,丝丝涩味传入凤且寰鼻尖。一阵风吹过,掀起地面的柔嫩的梨花穿过栏杆停留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我最爱你这院中的梨花,忙完公务之后来你这最舒心。”凤且寰啄了口茶,观了观我随意摆弄的棋盘,饶有兴味的执起黑子思索再三,落下。
我敛下眸中神情,王爷是忘了自己已经不掌实权,被皇上贬职么?心中泛起幽幽涟漪,密密麻麻的疼意泛滥开来。
“你欢喜便好。”我展颜一笑,将手中摩挲不知多长时间的白子落下。
我应该记得他为什么被贬职的,可是我想记起之时,那一团如雾一般的东西又模模糊糊的远离。
02
府中只有她和王妃两个女眷,除却小厮便只是做杂役的丫鬟。他夜夜宿在这一方小院,我自是欢喜,却对那个不曾见过的王妃没来由多几分惆怅。
夜凉似水雾散开,依依柳枝微风中挪动。月色铺了一地的白茫,屋中的烛盏曳曳的摇着。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拂过帷幔。我身上袭上冷意,轻轻掀开床幔望向门边发现门窗虚掩着。缓缓挪动着身子,怕惊了身边的男子。赤着脚,一身洁白的中衣朝着门边走去。
手覆上门框的同时,一只厚大的手止住我关门的举动。抬眸,是凤且寰——他暗着眸子,声音嘶哑:“不要关门——”
我愣了愣,凉风又袭来。他将一旁的披风给我披上,拉着我回榻休息。自始至终只有那句不要关门,我心中带着莫名的酸意和心疼,望着他又熟睡的面容。
静静地,我失了睡意。残烛依旧在映在帷幔之上,黯淡着要熄灭,院中的梨花香卷进房屋,恍若一缕幽魂凄凄的飘入而来。
一阵喃喃声,是凤且寰做噩梦了。模模糊糊中我听到他叫着:“如苏……如苏不要!”
如苏?是在叫我吗?我笑了笑,她不就是如苏吗?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03
我是无意之间遇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妃,不知该以什么自称,便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参见王妃”
没有想象中的刁难,她宛若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点点头。面容带着与常人不符的煞白,举止也十分僵硬。看着十分别扭。
匆匆一遇,她离去,我亦离去。身边的丫头在我耳边念叨:“王妃好像是因为王爷生了一场大病才变得这般。”
我心无端吊了起来,示意丫头继续说。
“奴婢具体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王爷那时好像入了狱。王妃为救王爷险些丧了命,至此后王爷许诺王妃终身不在纳妾。”
我暗了暗眸子,指尖连着心脉凉意四起。身子麻木的移动着,那种说不明的自嘲和心疼掺杂着,像理不清的荆棘越来越紧。
他没有看出我的异样,只是如平常一般对我展着旁人不曾见过的温柔:“宫中宴会,你陪我去可好?”
我下意识开口:“那王妃……”
空气的浮动宛若精致一般,院中的梨花香也不再四溢。他敛下神色,那种我看不懂的神色。我只以为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便施施然应下:“好了,我陪你去。”
04
那宫宴无非是皇室之人和一些品阶较高的大臣的宴会,凤且寰已然是个闲散王爷,众人的目光不会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我喝了些酒,脑子有些沉沉的,悄悄退出侧殿于城楼栏杆而立。
清冷的风吹散了我一些热意,身边陆陆续续会走过一些有序的宫女。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懂得宫中的礼仪,只是在答话之时自然而然便应对如流。
思绪有些深沉,身旁又走过一列小宫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被人一推,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倾,腰间贴着栏杆,面朝地底。
那么高,那么远的青石板恍恍惚惚的映入眼帘,我的心提到喉咙边,脸色煞白。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拉回栏杆后,入眼便是凤且寰担忧的目光和近乎扭曲的脸。我心底一惊,脸更加白了,他是怎么了?
入了夜,他浑身酒气。我怕他感染风寒,就要将门关上,他踉跄着身子走来,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止着我要关门的手:“别关,她还会回来的,我要等她……”
他真的醉了,像一个小孩一样枕在我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响起:“如苏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愣神片刻,心中渐渐泛起酸意,却依旧哄着他:“对,如苏还会回来的。”我是个没有身份的人,莫不过也是她人的替身……
05
他依旧沉浸在道术之中,我依旧为他烹茶布棋。每每午夜梦回,我总觉得院中梨花飘荡的暗香犹如一道幽魂静静的注视着房屋。
他依旧会带着我入宫参加宴会,只是眼神不曾离我半步,仿佛一眨眼我便烟消云散一般。
我曾问过他缘由,他缄口不言。于是又悄悄问了在这王府待得年数较长的人,他们似乎被人警示说话间吞吞吐吐。
我却还是知道了一星半点,凤且寰与太子的储位之争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王妃为救身陷牢狱的王爷圣前陈情,却被人推落高楼险些丧命。
接下来我该猜出,凤且寰为了给王妃报仇与太子结仇,终还是被贬了职。
那日清风和朗,院中的梨花落尽。宫中来人,言王爷被妖媚之人蛊惑,特请出青山道观的长老做法驱妖除祟。
我被钉于十字木桩之上,汩汩的鲜血淌遍洁白的单衣,发丝凌乱的如同疯子。
燃着的火焰散着层层热浪,我眼角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滑落。凤且寰,我不知你对我的宠爱到底是宠还是爱——到死都不知。
意识迷离,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起今后的岁月。他们口中的妖祟还是消弭于天地间。
我没有看到凤且寰发疯一般的冲来,死力挣脱身边的壮汉。歇斯底里的声音山河具泪:“会消失的!住手!她会消失的!”
那男子第二次留下悔恨的泪,自梨花开至花落,女子不曾知晓男子有多爱她……
06
这宛如一场梦,缤纷的梨花树下少了一缕涩涩的茶香。凤且寰倚躺在树下,任娇嫩的花瓣落在肩头,暗香缭绕周身。
紧闭的双眸一滴清泪滑落发间,嘴里喃喃着:如苏
小丫鬟轻轻叫醒王爷,凤且寰环视四周,凄冷空荡的小院除却这棵梨花树没有一丝生气。
“王妃呢?”
小丫鬟低头颤颤回答:“王爷,王...王妃已经去世五年之久了。”
凤且寰苦涩的笑意布满脸庞:“五年啊。已经五年了。在梦里我都不曾救下你,这一生竟成了煎熬。”
小丫鬟无奈的看了看离去的身影,已经五年了,每每王爷来到这王妃的故居都要停留上大半天才走。这般念旧情的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
新来的打扫丫头不知其中故事便开口询问,小丫鬟便讲于她听。
王爷自和王妃成了亲后便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谁知有人传出王爷欲谋权篡位还被抓住了把柄下了狱。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太子的诬陷,王妃执意要面圣陈情,却被推下城楼,最终也没救出来。
王爷被救出狱后,单枪匹马的闯了东宫,将太子打了个半身不遂。后被皇上贬职,做了个闲散王爷。
“那王爷岂不是要伤心死?”丫头问。
小丫鬟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卧房虚掩的门:“看到了吗?王爷每夜都宿于此,并让我们都不要关窗,说是王妃的魂魄会回来的。”
“哦对了,咱们王妃名叫顾如苏”
07
跌落城池那日,我望向湛蓝的天空。想起儿时阿寰亦是不愿与人交谈,目光总要看向天空。我也学着他的模样望向天空,却什么也没看到。
其他的皇子皆是能言善道得皇上宠爱,唯独阿寰不言不语像个闷葫芦一般。
我一气之下将他打了一顿,力道不大不小。他终于有了恼怒的神情,我抱着他笑的像个傻子。
也是自此,他便学了处世之道、帝王之学。我心底清楚他是有野心的,所以那日我竟不再害怕平日里父皇的威严,
冷言陈情阿寰的作为,将他的好与不好侃侃道来。看到父皇眼中的不忍,我松了口气。
我本立死于青石板那滩妖娆如花的血里,却还是撑到阿寰出狱。我看到他像儿时一般不知说什么,眼中的痛苦和悔意却让我知足的离开人世。
我知道,他从始至终只是将对我的爱放在细水长流的平淡中。
凤且寰在王府人中是疯了,至少宫中来人时是这样。他厌恶每一个宫里的太监宫女和东宫的人,只要逢年过节皇上派人送来礼品,都会被王爷一顿撕扯打骂。
夜间梨花香顺着虚掩的门扉飘入屋内,凤且寰便会舒展的笑笑,嘴里念叨着:魂且归,魂且归。留一门扉,待妻回...
文/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