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名叫上官秋河,我在四岁的时候被上官爹爹捡回家的。
爹爹嗓门极大,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夏珩,快来看,爹给你捡了个媳妇。”
那一年夏珩八岁,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年了,他他看到我露出满脸嫌弃。
“我才不要这小丫头做媳妇。”
听了这话,我觉得之后在这里的生活必定不会好过,“哇”的--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却让眼前的少年不知所措。
原本,我亲生爹娘带着-群人,准备搬家去南方。不知怎么的,半路上,冲出来一伙人来,冲着爹爹挥起手中的刀来。
那伙人手中的刀闪着寒光,看得我心头发颤。
爹娘和他们带着的那一群人,都是会些武功,当时就跟他们撕打起来。
“小荷,快跑!爹会去找你的!”
爹说这话时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有个人手中的刀正向爹爹的面门.上砍去。
我不敢再看,只好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最后晕倒在了路上。幸好,便遇到了上官爹爹的马队。
上官爹爹是做生意的,走南闯北。他当即便说是我家是遇到劫匪了,不由分说捡起了我。他的马队一口气走了六十里,才敢停下来。
我心里隐约觉得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亲爹娘了,上官爹爹也这么觉得,便带我回了京都。
一路上,上官爹爹问了我不少问题,可我只知道自己叫小荷,家里有很多人,住在一个大宅子里。
上官爹爹说我是个糊涂蛋,又给我取了新的名字。秋荷寓意不好,所以我的新名字叫上官秋河。
我一眼便觉得上官爹爹是个好人,他像我亲生爹爹一般留了一把胡子。连体型也像我亲生爹爹一样,只不过他是吃的太圆滚滚了。
他并没有想着让我做夏珩的媳妇,而是把我当成上官家的小姐一般养了起来。
上官爹爹很有钱,连请来教我刺绣的绣娘也是蜀中的绣娘。
他夏珩的性子却不像上官爹爹,他半日也吐不出一句话来,但他对我也是极好的。
我十三岁那年,他随上官爹爹出门做生意,给我带回了一个成色上好的白玉镯子。
2
今日我又在秀我那副绣品,秀得昏天黑地,肩膀酸痛。
夏珩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静静的看着我,言语间有几分关切。
“歇一歇吧,总是这么坐着,对身体不好。听说那些绣娘,年岁大了,眼睛也会有些毛病。”
我锤着酸痛的肩膀,说道:“无妨,这绣品我已经秀了一年,再秀两年,献给皇上,咱们家选皇商的事有着落了。”
夏珩听到我说“咱们家”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随即,他便起身轻轻帮我捏着肩膀。
“我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上?”
方才还在说绣品,怎么又扯到了镯子上?倒是难得夏珩愿意说这么多话。
“戴着刺绣,不方便。”
“嗯,”夏珩声音慵懒,“那不秀的时候,记得要天天戴着。”
我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上官爹爹便来了。他看到夏珩和我在一起有些不悦,不由分说便把夏珩叫出,就是一顿训斥。
不用想,也晓得为了什么。夏珩过了年,便十八岁了。按道理早该说亲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着。
突然院子里爆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我手一抖,针尖便刺破了手指。
“平安郡主有什么不好,郡主能看上你,是咱们上官家的福分!”
“平安郡主身份高贵,咱们上官家,小门小户,如何容得下?”
“你!你,还是不死心!”
“是,又如何?”
平安郡主相中了夏珩,这个我是知道的,毕竟夏珩的俊美,在整个京都也是出了名的。
但上官爹爹后面说的话,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一个不小心,血珠险些滴落在绣品.上。
眼看着越吵越凶,儿子同父亲吵架,不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还没待我出去劝一劝,.上官爹爹便被夏珩气的倒地不起。
我赶忙冲了出去,狠狠的瞪了夏珩一眼。而他只是脸色惨白,手忙脚乱的扶起上官爹爹。
幸好上官爹爹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上心头,晕了过去。
是夜,我正打算吹灭火烛,猛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影修长的人影。
“是谁!“我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是我。”夏珩声音沙哑却毫无情感。
我定了定神,方才开口:“兄长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门外的黑影沉默了好久,缓缓开口:“你觉得平安郡主如何?”
原来是为了这个,等到明日再说有什么不好。许是因为今日他把上官爹爹气的不轻,心里愧疚,但又说服不了自己娶平安郡主,想让我劝一劝他。
我思索了一会儿:“平安郡主生的貌美,也颇通诗词,想必和你性情相投。只是听说她有个弟弟,封了世子,人却是个混不吝的,但也不打紧。”
夏珩还是沉默。
“我知道了。”夏珩的声音听上去比方才,更加沉闷。话一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3
我已经有六个月未曾与夏珩说话了,大抵是因为他忙着准备与那平安郡主的婚事。
况且我也不得闲,整日关在房里秀那副百鸟朝凤图。
今日我的好友,叶家小姐叶婉鸳请我去叶府坐.上一坐。叶学士虽然在朝为官,但鸳儿却没有因为上官家为商,便瞧不起我。
我带着一副前些日子,抽空给她秀得帕子,准备送与她。
突然,坐着的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等了好一会儿,马车外却传来一阵哭嚎声。
“怎么回事?”
“小姐,刚刚世子打了人,丢下那人就去了。那人是个乞丐,被打折了腿,正哭呢。”
这个世子就是平安郡主的弟弟。
我心里叹了口气,下了马车去,掏出一块儿银子,递了过去。
“拿着这个银子去瞧大夫,莫要在这里哭了。
乞丐自是千恩万谢,我心中却很不是滋味。若不是.上官爹爹愿意捡我回家,我的境遇又会比这个乞丐好上几分?
我一定要秀出最好的百鸟朝凤图,为上官家争上皇商的位置。
到了叶家,我刚拿出那方帕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莫不是丢在了路上?
鸳儿反倒安慰我道:“无事,下次你再来,多带上几方帕子送我不就是了。”
我笑道:“你这丫头,巴巴的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听了这话,鸳儿一脸坏笑,小声对我说道:“我爹来了一个学生,我偷偷看了几眼,模样生的甚是好看,我领你去看一看。”
我一下就红了脸,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虽是如此,却还是拗不过她,被她硬拉着上了后院的小阁楼上。
楼下一个书生,正在负手诵书。他身材修长,身上的衣衫也甚是单薄。
“他姓杜,他自凉州来,我爹说他这次必能高中!你仔细瞧瞧,看配不配的上你?”
我心中一动,来自凉州,上官爹爹便是凉州捡到我的。
“小河,你还没定人家。杜公子也未曾婚配,岂不正好?”
这丫头,得给她些厉害瞧瞧,让她再胡言乱语。
鸳儿怕痒,我伸手便向她的肚子.上挠去。鸳儿怕的连连求饶,口中直喊着:“上官大姑娘,鸳儿再也不敢了,就饶了鸳儿这一回吧。”
哪成想,这一幕,全被底下那男子瞧去了。
那是我头一次见到杜景行,我这一-生,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阁楼下的男子站在一树梅花之下,也呆呆的望着我,这个场景日日印刻在我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我大约是动情了。
4
嫂子是年前嫁到家里来的。
她进门那日,上官爹爹高兴坏了,连夏珩的脸上都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只是不知为何,世子也跟着来了。听说他最近又招惹了一个戏子,又扔在一-旁不管不顾了,那小旦却整日不吃不喝,一副深情模样。
这世子也是空有一副皮囊,却做尽坏事。比起杜景行,实在相差甚远。
杜景行前几日还托鸳儿给我送来一支金簪子,并着一封信。
那封信我已经读了十几遍,上面说: 要我等他两年,他若高中,必会娶我。那簪子也是他祖母传给他母亲的,他母亲已经去世,这簪子便由他给了我。
我也不知为何,动情便是动情了,他说什么,我都信。
我年龄尚小,等他两年,我也是等的起的。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我的身世还是被平安郡主知晓了。
平安郡主从起初对我的热情,再到对我的冷淡,仿佛发生在须臾之间。她是郡主,时常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也就夏珩能约束的了她。
我秀功京都第一, 她便每日要我给做衣服,秀帕子。
最近,她又有了身孕,我便开始给她肚子里的娃娃秀肚兜。
我不喜欢平安郡主,但却不妨碍我喜欢夏珩的孩子。幸好,那副百鸟长风我已经快要绣完了,秀几件肚兜也是不费事的。
十个月后,小娃娃出生了。是个女娃娃,长的十分好看,天天嘟着粉嫩的小嘴睡大觉。
我的百鸟朝凤已然完工了,不日便会被献给皇上。若能替上官换来皇商的位置,也算我还了他们一份情。
5
又是一个阳春三月,听说杜晶行高中探花郎。我便日日握着那簪子,等他.上门来提亲。再不嫁人,我都成了老姑娘了。
而我,等来的却是当朝公主要招他为贵婿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流半滴眼泪。只是一个人,在那小院里,从清晨站到了深夜。
也是,做了驸马爷,有数不尽的金银,又岂会在乎这根素金簪子?
只恨我,错信了他。那我也只好,另嫁他人。
那天,夏珩与平安郡主要出门看花,便把小娃娃交与我照看。这小娃娃有乳母照顾,我只需在一旁看着便是。
哪成想,等他们夫妻二人回来的时候,小娃娃开始又拉又吐,慌慌忙忙叫了大夫来,才捡回了一条命。
乳母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发病的缘由。
平安郡主说:“小河,没有关系,我不怪你。你年轻些,就爱贪玩,等做了母亲便明白了。”
这话更让我百口莫辩。
夏珩一直一言不发,其实,我们这些年,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他一向对这个女儿疼爱的紧,上官爹爹也不在家,只怕我承受不来他的怒火。
但是,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睛中满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从未见过他对我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只想找他说个清楚,但没成想却在书房外听到了他与平安郡主的对话。
“大夫说囡囡是被人喂了不该喂的东西,她还这样小,也不知是谁这样狠心……”
“我前些日子跟你说,我弟弟想娶小河做侧室,你同爹讲了没有?”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平安郡主明里暗里说是我加害那小娃娃,又想让我嫁与他那弟弟做侧室,那个顽劣的世子爷?
那我这一生不就生生毁了?
没有听到夏珩如何回答,但他当时的眼神.却久久的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从未觉得这个家让我觉得如此可怕。
6
我迅速收拾了所以的家当,这些年,上官爹爹给我的钱不少,我一股脑收了起来,再换了一件不显眼的衣服。
这些银票足够我在其他地方安身立命了。
临走之前,我看到了被我扔在妆台.上的那支金簪子,和那一只从未戴过的白玉镯子。
我拿了那支簪子,而那镯子却被我砸了个粉碎。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是死活不会嫁那世子的,夏珩看了一定会明白。
趁着没人注意,我溜出门去。
上官家,从此就与我再无关系。我知道对不起他们,却不得不心狠。
我怕被人发现,出了城便换了一身粗布男装,戴了个大斗笠,辗转换了几辆马车,一路向西走去,但却还未走到洛阳。
这里是一个我从未来过的小城,颇为繁华。坐在一个小酒馆里,我一-边吃饭- -边听他们闲谈。
“林镖头,这次送完货就回江南吧?
“不,要去一趟凉州。”
“又去凉州。唉,这要什么时候到头啊。”
那姓林的镖头听了,却只是笑笑不说话,饮尽了杯中的酒。
镖头,去凉州,我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把银票拍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对林镖头说道:“走镖。”
林镖头身形极壮,长的也很是吓人,一脸乱糟糟、脏兮兮的胡子,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平静的问道:“送什么,去哪里?”
“送我,”我顿了顿,“去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