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咏絮
春节回家第二天,母亲突然脸色不好的对我们说:你桑菊姨得了不好的病,估计时日不多了……本是喜庆的大年,却因为这个噩耗让大家心头氤氲密布。桑菊姨得的是喉癌,晚期了。听亲戚说早在前几年桑菊因嗓子不适去省城检查了,那次就查出癌变,但她顾虑家贫而且女儿还在上大学,就瞒了所有人,将这打落的牙齿独自咽到了肚子里。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不免感叹造化弄人,也不免回忆起了桑菊姨,更不免要将她的故事写一写。
没错,这个喉癌晚期的病人,正是被柳庄老少刨祖坟诅咒了十多年的“贱妇”桑菊,也是我记忆中家里最不待见的来客。是水性杨花,忤逆不肖的女人,是勾引别人丈夫,害死别人妻子的罪人。二十多年前“务工流”还没有席卷柳庄,人们“蜗居”在这个土地肥美的村子里,十分安逸,女人们被称作“里面子人”,负责煮饭带孩子,男人被称作“外面子人”负责在田里耕收。村子不大,人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所以谁家的事都是自家的事,村子里的人也没有真正的秘密,在这守旧闭塞的世界里,每一双眼睛都是监控,年轻的桑菊就是在这样的重围当中叛逆而悲苦的生存着的。
在以前的农村,有一种嫁娶习俗叫“换亲”,桑菊出生在高山上,家贫父母弱,她的降生似乎就注定了这为哥哥换亲的命运。媒人给哥哥介绍的媳妇也有一个“楞货”哥哥,是双方父母都满意的交易,就这样,19岁的桑菊嫁到了柳庄,没有彩礼,没有嫁妆,也没有婚典,穿着件“的确良”红衬衫,扎着大麻花辨,凑了个好日子进了婆家的门。桑菊男人叫来顺,大桑菊八岁,裤裆破了都不知道害臊的主儿,哈喇子常挂在衣襟上。这个男人的德行是让桑菊极度倒胃的,但为了娘家香火,她只能忍着。
记忆中的桑菊,并不像其他故事里的风骚女主,没有花枝乱颤的装束,也没有狐媚搔首的气质。她面色青黄,身材瘦小,衣衫发白,一双大大的眼睛陷的很深,似乎装满了所有的忧愁,她是极朴素的,记得有一年村里的“里面子人”都把刘海和发梢烫成钢丝球,而她依然背着一根麻花辫,就像刚嫁进柳庄那会一样。
我母亲是村子里的裁缝,家里有一个布店,女人们来逛的很多,做衣服的、选花布的、要碎布条的……每天都会很热闹。桑菊姨偶尔也来,但必须要避开我奶奶,奶奶是稳婆,是村最里德高望重的老妇人,从记事起我就能感觉到奶奶对桑菊的不喜欢,她说所有来我母亲店里的女人我都得喊“姨”,唯独桑菊不能理,“巡店”时如果发现桑菊,只需轻咳一声,桑菊就会底着头匆匆离去,然后还要数落母亲一顿,语言大抵就是,桑菊那种人会带来晦气之类的。小小的我并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桑菊,只是在心里暗暗猜想:桑菊,一定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店里来的女人们若碰见桑菊,也常常会轻蔑的调侃几句:
“喂!我说桑菊,独眼阿贵脚上的那双鞋不就是你的针线?”
桑菊的脸刷的红到耳根,低着头:“别……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