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短篇小说篇:
《重返北京》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份，初冬才悄悄踏上秦岭淮河以南的江南小镇。天色灰蒙蒙的，草木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块。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也还是美的。它没有落叶，在我的家乡，它是整片的黄灿灿：稻谷熟了，芒果黄了，草地的老黄牛，也黄得各外的壮实。就连打稻的车，也是黄色的，这会儿正咕噜咕噜，吞食一片秋的果实，而后又调皮的吐出来。晒干的稻穗，除了卷成麦球给小孩相互追逐玩耍，便是用来烧火做饭的，在农村地区还保留着大柴灶烧饭煮水的习惯。我们家也有，用山间的自来山泉水，加上柴火的烘焙，米饭和菜都显得格外的香喷喷，散发着浓郁的大自然味道。
算起来，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到家了，当我在后院捧着奶奶用大碗饭打给我的热腾腾的米饭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米饭的香味，连同秋日黄昏午后的阳光，渗透到我的整个胸腔的每一个细胞。从门缝处传来的狗犬声，摩托隆隆的发动机声，小店铺关合木门的吱吱声，小学里小孩们嘻戏玩耍的声音，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有浓雾弥绕的山野。天空是蓝湛湛的刺眼，这刺眼却又是温顺的，只要你习惯它。晨起不需要调闹钟，成群的麻雀会在阳光升起山间时停在电线杆电线上，停在后院的木兰树稍上，欢乐地唱着歌，被吵醒也可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夜晚溪畔的牛蛙，田间的蟋蟀，青蛙，也会有一场哄骗你安然入睡的演奏会。这座小城镇的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对于曾经熟悉的一切，显然，我凹显得格格不入。还要花时间去适应这样的生活，即使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我在北京念了四年的书，每天踩着闹钟的点，晨起收拾完之后，带上口罩和早餐便出门上学了。在北京，最接近大自然的地方可能就是菜市场了。只有每次进入菜市场的时候，我才会有闻到大自然的味道，尽管这味道五位杂陈，（夹杂着鸡鸭鹅，海鲜鱼类，散发凝合的气味）。我每天看着城市的大妈们提着菜篮子，就像提着自己的一辈子。
我实在很难想象，人们为什么能够忍受得了一直生活在如此远离大自然的地方里。世间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地方与事情。
居住了半个月之后，爷爷奶奶一切都还安好，于是我打算出来广州找工作。临走前，有感而发，也当做告别。写了这么一段描述发到我的朋友圈：在那些倦意袭来的秋后黄昏，人的思绪总会有点乱，想写点什么。就写家乡吧。我的家乡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其中，山清水秀是基调，蓝天白云是渲染色，小桥流水便是穿线整幅画的七彩画笔、这幅画是多变的，不变的框架是田园风光，民风淳朴。变动的是跳动着的色彩。有时是青草漫漫装，带着花香鸟语的小女孩；有时是烁石流金，后院蒲扇的多变青年。而有时，它又化成硕果累累，但却是日暮黄昏，七彩晚霞的忧愁的少女。有时，又如同一位穿着银装，鼓着凛冽大风的庄严老先生⋯.. 在朋友圈获得了很多的称赞，也莫名的增添了我前往找工作的信心。
二 找房子的惯性养成记
据行为心理学研究表明：“ 21天以上的重复会形成习惯；90天的重复会形成稳定的习惯。即同一个动作，重复21天就会变成习惯性的动作；同样道理，任何一个想法，重复21天，或者重复验证21次，就会变成习惯性想法。所以，一个观念如果被别人或者自己验证了21次以上，它一定已经变成了你的信念 ”。 这里上升到信念的高度未免有些尺水丈波。惯性的养成确是实实在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它并没有固定的规则性的日期。它的形式也是多样的。有时候它不是二十一天，它可以是二十一声的肯定，二十一声的否定，便可以让你确信。我可以用这么一个历史典故来验证它 : 《指鹿为马》。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这里我要强调的不是赵高的谋略，而是作为当事人的二世，在听到群臣的答复之后，心理默认的眼前的马就是鹿的事实。
说话，行动太文雅的习惯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在我的孩提时代。我爷爷就给我讲过一条法则 : 如果你是老板。你每天给你的员工一块肉片，有一天你没有给，他们会怨恨你。而如果你一开始就是每天予与他们一顿臭骂，有一天你不骂了，他们反而会感激你。”
这在心理学上，我暂且自我把它定义为: 人的印象惯性行为。譬如，当你在电视剧里给予了观众一个固定的惯性印象，随着故事的铺展，你展现出于原本形象截然不同的新印象，这会与观众印象中固定的对你这个人的“行动要求”“品德高度”的惯性形象所忤逆，这种印象概念新的赋予过程，会表现的，格外地让人厌恶痛心（好人可恶），或者倍感的难能可贵( 坏人倍感可贵 )。 有时候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近期上映的电影《芳华》。黄轩饰演的刘锋从电影的一开始被冠以活雷锋的称号。饭堂没人要的破饺子，他吃；为了帮助战友能够结婚，连夜赶做椅子；放弃自己极其渴望的求学上升的机会，只为给他认为更有需要的人；甚至乎，连猪跑了，厨房的伙夫第一反应竟是：“ 刘锋，猪跑了，快去帮忙”。 当刘锋第一次动了私心，激动的拥抱林丁丁的时候。室友们的一致反应 : 好啊，刘峰，你既敢腐蚀活雷锋！\
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
当刘锋荣誉扫地，被发配到前线扫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像躲瘟疫争先恐后，唯恐不及地远离排斥他。鲁迅先生的那句，“所谓悲剧，就是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撕碎在人眼前，毁灭给人看”。贯彻到美国漫威集团英雄电影的主题，便是诸如《超凡蜘蛛侠》中的机械爪博士被人当做实验对象却得到机械蜘蛛强大的能力，《黑暗蜘蛛侠》中被人推进质子电熔炉后却意外成可以控制电能的超人。善良勇敢的人总是受到了世界的残酷惩罚，因而在自己有能力之后，他们会出来报复整个世界。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的首要任务是先找到我住的地方。在我没找到工作之前，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一边听着歌，一边根据手机上明亮显示的路线，沿着地铁的线路，一站又一站地停靠，然后再沿着地铁口大约分为东西南北的四个方位。穿街走巷，看路边招牌; 偷偷窥望几眼租房小广告，寻找租房的信息。就像是惊慌失措的田鼠却假装镇定地：漫无目的，毫无头绪地奔走在黑夜的原野。找房子真是一项艰巨的磨人的工程。毫不夸张地说，这相当是一个完整的，类似于房地产，或者是金融类投资的项目评估体系。首先，我要根据我上班的地点区域。展开一个雷达的搜索扩展信号活动。扩展开来：寻找，区别优劣目标。紧接着，我要根据房子的位置，离地铁口近还是远；房价的高低，我能承受的范围区间是多少，房子环境的好坏，装修的风格和程度，采光条件怎么样，距离菜市场是多久的路程；以及我会不会经常做饭，我的邻居怎么样，附近的人群怎么样....要怎么样从中甄选出个三六九等出来，找到自己的理想目标。这所有的一切都囊括在这个巨大的评估体系里面。让人难以抉择。
很奇怪的是，我有理由相信我找房子，找工作已经是成了惯性，它伴随着我每天睡着，然后每天醒过来。当然，我并没有认为这该是一个惩罚，我更不会做出报复
此刻我就是城市中一只惊慌失措的田鼠。正当我陷入一系列的想象与沉思。
我在一个废弃的垃圾场电线杆旁边遇上了"聂锋” 。他穿着偌大的军靴子，背着个灰色的大帆布包，提着一瓶大罐装的怡宝矿泉书。正全神贯注看着电线杆上租房信息的小广告。“哎，你也租房子吗？”他扭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矿泉水。我盯着他上下抖动的喉结。“嗯，对啊 。你干嘛不在网上找？”“网上的信息太多了，可供选择也太多了。就像站在一辆已经满员的公交车车上那样让人感到心烦意燥，你说呢” “我并不觉得，我就喜欢公交车，上面总是可以让我有空闲的时间去思考，在人群中思考是一件可以津津自乐的事情 ”
我的前女友会经常说我，我说话是如此直耿，又仿佛带着酸溜溜的，一种自以为是的腔调，一开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时间一长便会觉得受不了。谁能忍受得了一个人每天重复着像背台词一样说话，这台词还不受人指示，联想到，而且总是随时随地地发生。这实在是太磨人了。好吧，为了缓和这个尴尬的气氛。我试探性建议“嘿，我们何不找个咖啡厅好好坐下来聊聊呢? ”聂锋并不觉得好笑。" 我还要去别的地儿看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想。
三 我的第一份工作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竟是先找到了工作。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新媒体编辑运营。公司是做微商的理疗穴位贴的。天使投资，融入五千万的资金扶持。公司的规模还是蛮大的，有自己的制药厂，研发机构，专业的医护药疗专家。自立的牌子叫做;三只猴子。是三只猴子卡通形象的药贴。具体意思说是：不听（用心感受），不看（是为了看的更清楚），不说（是因为看透世界，却仍一直致力于更美好）。我对公司的运作模式不感兴趣，觉得每打一个字都是白费心机的事情。我讨厌这种微商的形式。在我的印象里，微商只是停留在表面的霸屏：商家试着用一系列自认为很吸引人的，像老太婆的裹脚布那般冗长的文字，眼花缭乱的产品图案文案设计，以及那无中生有的实验对比与实验效果，宣传文案中用不尽的感叹号强调去自认为成功地宣传了产品。这些都如看着一个小丑在舞台剧自导自演着自己的世界，勾起我的反感。
所以有时我很狭隘地认为，做微商的，大部分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因着里面少了踏实，真实。抛开这个不说，我对公司的理念却是着着实实地认同。公司时常会有举行慈善活动，看望孤寡老人，给山区的贫困孩子送去生活用品，学习用品资助他们上学等。虽然主要目的是宣传公司，但这基本也与我想为社会做些贡献，做点好事的理念所契合。所以我在培训期说服自己很认真地去对待我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
我主要是具体是负责微信这个板块，帮助一个新成立的公司完善，扩展他们的微信公众号。再具体到日常上，就是跟随公司去全国各地撰写活动报道，编排成文对外宣传推广。像是战地编导记者那般。工作还是蛮有意思的，我甚至根据当事人的口头描述，头脑风暴了很多，完成了假想中的"苏州访谈文" “哈尔滨坚强女孩” " 武汉招商大会”...等等多达七篇几千字的文章。这激起我创作的兴趣 : 我很幸运，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就找对了。
可我发现，事情原来远没有那么简单。
“哎，三只猴子的家人你好你好，阿姐，你今天怎么样？吃过午饭了吗？孩子平安吗？"
" 嗯，三只猴子的家人你好你好，阿叔啊，你今天怎么样？''
”我们的药贴上了吗？膝盖好些了吗？好了就继续使用，这款产品需要一定的日期才能见效呢”
“哎，小吴，你好。我们一切安好，我老公也很满意你们产品的效果呢”
“小伙，你好啊” "老毛病咧，今天贴上了，暖嘘嘘的，很舒服"
"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得你掂记哪 ”
"客气，客气，客气.....‘’
.................
在我还每天兼职客服回答客户群体问题，跟家庭主妇，年老尊者聊天，那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藉着公司马上要去哈尔滨出差时机。（我实在是怕冷。你可能会觉得我孤陋寡闻。但如果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雪，因为我觉得它一点都不美，反而让人感到寒颤和忧伤，这大概跟我在北京的经历有关。）我考虑再三，终于还是辞掉了这份工作。
四 挤地铁这件小事
每天上班，找房子，但最难熬的时光却是挤地铁。关于挤地铁这件事，我完全可以长篇大论，写成一部长篇小说。
我要先从我们国家政治写起，再到文化历史，交通工具的演变。民间有这么一首乞丐的打板小曲：“”夏商周，秦楚汉，新朝汉朝，三国魏蜀吴，西晋东晋十六国，南朝北朝与隋唐，五代十国和宋朝，还有一个元明清”。之后的便是近现代的变迁，军阀，民国时代；再到我们新中国的成立。我们是华夏民族，远超五千年的历史，文化体系源远流长，连柴米油盐都有了久传下来的文化内涵。朝代的政治变迁发张，决定着文化的变化发展，交通工具变化衍生手段形式也一直更新。从古代最初的骡车、牛车、驴车、羊车、大车、驴、骆驼、马等。海上的木舟，帆船。再到近现代的人力车，三轮车，自行车。再推算到第一次工业革命，中国工程师詹天佑自行修筑的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有轨电车，再到1924年的公共汽车，1956年长春的第一汽车制造厂生产出第一批的解放牌载重汽车，标志着中国汽车工业的诞生。海上的洋务运动；19世纪七十年代初上海成立的轮船招商局。然后是新中国成立，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飞机的诞生，迅猛发展，到三十年代覆盖中国半个空网。国家安稳发展，内部的交通也完善起来。地铁也接着诞生了。
社会发展的越快，人们的生活节奏便更快 — 总想努力跟上这个时代
我坐的是广州最挤的地铁三号线，在那之前，就有很多关于它的传闻：（体育西）地狱西；（石牌桥）人海桥；（客村）食人村。当我看到这样人群嚷嚷的新闻图片与文字描述，或者是衍生出来的段子笑话。心理暗暗觉得莫名的有笑点。新闻报道，总是要去添油加醋，要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不然怎么能吸引到读者兴趣呢？
我住的地方距离我上班的地点约莫二十公里。坐地铁直达的，大致需要半个小时。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为了赶在九点之前过来，我自认为很早的，七点四十就到地铁口。一到地铁口
不见地铁入口的形状，却只见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高低参差不齐地，在地铁口搭建起来的七弯八绕的挡板中间，正迈着僵尸一般的步伐，坚硬有节奏地缓慢行走着。地铁服务的志愿者，犹如冰冷的法官，冷峻地盯着这一群被天堂所唾弃的人儿，吆喝鞭策着他们，走完人间的最后几步。偶尔也有几个不识趣的小鬼，在未到达地铁口之前便猴急猴急的插队，自讨没趣的事情。
当我很庆幸自己在八点十分排到可以真正进入地铁口。却没发现，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所处的站是列车发车地点的第三个站。我以为我已经住的够远了。但是于我们前面的两个站，人群已经把地铁都塞得满满当当了。
列车空间有限，但是人的想象力和却是无限的。
太平洋家居网关于广州地铁其中的一段介绍：每节车厢每侧设置两组电动门，两组门宽约2.5米。其最大特点就是宽敞大气。车门打开时，犹如热情的广州市民正敞开双臂喜迎八方来客，我想起这段话，突然觉得莫名的讽刺。
早起上班的人，都是赶路过来地铁口，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副睡眼朦胧，半梦半醒的状态。列车即将入站到达的鸣笛声，照亮铁轨前方边侧闸合门的微弱灯光，瞬间便能把人群从睡梦中拉拽到现实的世界里面来。（就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听到主人的敲碗的声音）人们下意识地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争先地尽可能往前挤。
"列车即将到达**站，请注意车门开关，谨防被夹…”
当车门打开的那一刻，等待的人群便蜂拥起来，双眼放光。人们卯足了劲地往里挤。为了节省空间，我深呼吸，收臀，撑起双手顶住车厢顶部，而低的人就躲在缠绕在车厢的这些壮实的臂弯下。
同时发生的，还有车厢里的人传来的哀嚎 :" 啊，你踩到我了” "不能再挤了，里面有小孩啊 ”…… 然而位于里面的人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有妥协商议的游戏，这更像是一场专政的游戏。来势汹汹的人群根本容不得听你的谈判措辞。
在上下班高聂锋期的地铁站，似乎是上车优先。即使旁边地铁志愿者指导吆喝，人们也不愿按照规矩来。人们为了多睡点觉，上班时间都是掐算好的，容错时间只有几分钟，到公司的时间相差不过几十秒，错过每一班都是在增加自己上班迟到的几率，人们匆匆忙的，整个人群都是这么做，从众的心理在与道德的高度之间不断上演着微妙的博弈。显然我没有意识到的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要下车，即使到达了目的地，或许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蜂拥的人群在我想出来的一瞬间把我挤到更里面，扎扎实实扣牢，让我连挣脱的空间都没有了。
我联想到《泰坦尼克号》最后的镜头里面。泰坦尼克号船尾的部分在冰块泠泠的水面上剧烈燃烧，水火交融的光辉，映照在露丝跟杰克的脸上。他们紧紧抓着木筏的碎片漂浮在零度以下的大西洋等待救援的船只，故事的结尾，露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杰克冻死在自己面前。此刻反复就有这样的无奈与悲情，尽管我身边还没有露丝。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的时候，虔诚的基督徒也感同身受，我想，其他的跟我一样要早起上班的人，总会是以其他种方式在受苦吧？有的是刚刚当上爸爸的，夜晚都睡不着觉，夜里孩子一直吵，他可盼着上班呢，而有的甚至是露宿街头，与寒风露水作伴，盼着晨起的第一缕阳光。当我不满现状时，我总会拿假想中比自我差的去跟自己作比较以此获得安慰，或是我气馁的借口。我看过很多种安慰别人的方法，但我觉得那些都是虚假没有效果的，真正的获得安慰的最好方法不是安慰别人，而是相比之下有人比你更差。
五 再遇聂锋的新生活
再次遇见聂锋，是在新年过后。很碰巧，我们成为了青年旅社正对门的邻居。他终于才找到了房子。
“中药洗护品测试员”——是我从事的新工作，可能很多人没有听说过，你可以将其类比于：“药物临床测试员 ” ，或者直接想象成实验室的白老鼠。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试用尚未上市的中药成分为主的洗发水，护发素，洗发胶等。测试其有效性，安全性还有养护效果的周期性。
测试分为四个步骤。第一步：留下未测试前的一小攥头发。第二步：试用新产品，涂抹，使用。观察有没有不良反应（头皮发痒，过敏等等），耗时一天，两周后再写一份使用报告。第三步，在我的头部表皮钻一个小口，再次观察有没有过敏反应（他们拿起针刺我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一些场景，佛法加光滴蜡，或者是上名恐怖版的一道菜 : 生吃猴脑，但毕竟是短暂的过程，忍一忍就过去了）。最后一步便是使用前后的我的头发对比研究。一个完整的测试耗时大约是十五天。每次测试能拿差不多三千块钱。这样我一个月就能有六千。我喜欢这份工作，虽然因此我头发变得稀疏，有些干燥。实验的负面效果吧。但是我会有大量的时间可以供我挥霍使用，尽管我要了也没什么用处。
我是个孤独的人。思想上行为上一向都是如此。上完整个高中，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关于课堂上的，印象深刻也的只有我们肥臀大胸的英语老师 。倒不是因为她的身材；只因她每天衣服，珠宝，都是不重样的妩媚，这点让我们很迷惑不解。我们甚至做了一个计划日记表，偷偷记录她每天穿的衣服的款式，颜色，然后试着从中找到交叉点。到最后却发现那是平行线。甚至乎有时候一天她能换好几套衣服。后来我们自觉没趣便没有记录。但这仍然会成为我们课后的重点探讨话题。（她总是穿的很裸露，有时候她弯下腰写黑板，在早上我们看到她穿着黑色蕾丝边的文胸，下午却变成了红色的）
除此之外，我唯一还记得的一句戒言便是我们语文老师十安的：慎独 。这是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概念:慎独意在讲究个人道德水平的修养，看重个人品行的操守，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子。我想，里面多多少少也有孤独吧 ?
“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激情高昂的十安老师此刻正津津乐道与学生。不，应该是与自己心灵交谈多点。
“同学们，这首刘邦的《大风歌》与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
" 两者都是包含忧国情怀，同时又有博大胸襟的霸气。在座的你们还有谁知道有这样的句子吗？”
‘“有！老师，我知道有一首毛泽东的七律长征 ’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 嗯，还有呢？同学们 ”
“ 没人了吗？ 那同学们下课再思考一下把，下面我们就讲新的课程了！ ”
十安老师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当他踏上课堂讲课，交响乐团演唱会便开始，他的情绪和语调，便会跟作者同步起来。时而是曹操 -- 老柴（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的悲怆 ; 时而是吝啬鬼欧也尼葛朗台 -- 奥地利音乐家马勒《第三交响曲0小调》的讽刺；时而是林徽因顾城--帕切贝尔《卡农》的柔情。这时候总有几个不识趣的学生，只要你不弄出声响打搅到他的演奏会，他可以做到不管不顾。
"看着你们一个个的，终于还是毕了业，就像看到最初的自己，最不甘心的还是自己没能真正实现理想。你可不要嘲笑，像我这般年纪的人也有报国的抱负呢。”
我不知道作何安慰，尽管有些不舍。但那个高考完醉酒的夜晚，只有我清醒的走在马路的街头。
"老师，你醉啦。我扶你回去吧！‘’
到现在我还是孤独。我没有朋友(女朋友），也不想有朋友。实在想找人聊天的时候，我会去捞捞漂流瓶，在微信摇一摇解解闷。真正聊到一半，我又会觉着乏味，不理人家。
我习惯了一个人。 我喜欢在早起洗澡完之后，便躺在沙发上看书。 我不喜欢崭新的书籍，我觉得当一本书真正被使用过了，它才能真正的称为一本书。这时候它的灵魂就像是孕育出来了，它的封面，它的光泽，香气，甚至是翻动的声音，都像是魔法般，散发着魅力吸引人。
正因此，我的书大部分是在地坛书市淘来的 。（当然，便宜也是原因之一）在这种地方总是能有意外的收获，能淘到特别的书籍。像《门萨的娼妓》，《奇特的葡萄》，《三旬的湖泊》等。我在我居住的青年旅社单间里，安置了一个巨大的书柜，笨大得和这个房间看起来并不搭。为了安慰自己，我在书架上贴上了一句费内隆大主教（费内隆大主教，生卒年不详，下文提到的那句话转印自美国作家汤姆 拉伯《嗜书瘾君子》一书）的话 -- 啊，一切王国的王冠摆在我脚下来交换我的图书，我也会把它全都踢开 ” 以此津津乐道。但当我懒得去看书的时候，莫名的愧疚感显现，我便会告诉自己：这世间的书没几本是真正值得一看的。于是我又在书架上的另一侧贴上了福拜楼（居斯塔夫·福楼拜，19世纪中叶法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莫泊桑就曾拜他为师。著名作品有《包法利夫人》）的名言：如果一个人足够认真地读完十本书，他就足以成为一个圣人。
除了看书，我还有个特别的兴趣爱好：一个人看电影，写影评。电影院只要有新上映的影片我一般都会去看。我有一段时间还专门研究了些奇怪的电影。
那时我诞生了一种将近自我变态的虚荣心，总是试图在别人面前表现的技高一筹 ，无所不知 : 我看的电影，研究的东西，是你们普通大众所不能理解的。 我常常在各大论坛还有博客网站发表我的观影影片还有影评。如果有人试图反驳我，嘲笑我，我便会列举出更特别的嘲讽他们。（我认为这是一种嘲讽的形式）
你们看过整部电影只有一片蓝色的吗？那是德里克.贾曼的《蓝》。
你们看过整部电影只有白茫茫雪地中的两个人吗？那是《北极圈恋人》
厄勒克特拉情节（恋父情结）是出现在哪部电影中 ? ( 这个杀手不太冷) 德国导演惟姆.文德斯关于柏林的代表作是哪部？拉斯.冯.提尔的《反基督者》掀起了什么小型暴动，三池崇史的《杀手阿一》呢？............
除了看书看电影，我还弹吉他，我喜欢日本指弹大师岸部真明，他的吉他独奏犹如是是夏日黄昏山间流出的清凉泉水，扑打在听者龟裂斑斑的内心中，治愈温暖了我的内心世界。为了看他在广州的演奏会，我在临睡前调好大麦网抢票的网址，定了闹钟夜起来希望能抢到票。可偏偏那天，该死的闹钟却愣是叫不醒我，为着这事，我难过了好几天。
总之，我生活的毫无约束，像个流浪的小野猫。而聂锋跟我不一样的是。虽然他也活的自由无拘束，但至少，他有个自己的日常计划表，甚至具体到日常每分钟中去。日子过得很充实。
“早上六点半起床去新动感健身房健身：完成一百个仰卧举间；按跑步机指数为8.6的速度跑半个小时；在这期间，听五首自己喜欢的歌曲；到三月份还有四十七天的时间里，把一百七十五斤的体重降低到 一百六十斤” 八点洗澡，记得用完热水器要关闭，八点半吃早餐，早餐的搭配是一个熟鸡蛋，一杯伊利的纯牛奶............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纸密密麻麻的生活计划书。
“ 哈哈，看不出来啊，你长得这么粗犷的一个大男孩，竟然做出这么细心的计划书 ”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正当我想为我的言语中的“粗犷”解释一番。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显得格外有些惊喜。
“这个很细心吗？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不够详尽呢 ”
“ 啊.. 呃 ，相信我，这份计划书已经很详尽了 ”他的回答明显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便关上门开始执行他的新计划，不知道是第几项的计划，我也也没有兴趣知道。
有一回晚上回来，我在走道过廊碰见了聂锋，他跟我说，今天有一对母女在过福安隧道 ( 我们小区附近的一个在地铁线下的隧道 ) 时，那个妈妈说她今天过来找他丈夫，身上没钱了，手机也没电了，孩子饿了一天了，让他给买点儿吃的。我说”这种骗人的小把戏我在那里遇到好几遭了，第一次的时候看到小女孩楚楚可怜，我便给了，算是为我的善良所买单吧，但愿有了这十块钱，她们能活的更好 ” 在我明白了真相之后，我甚至还祈愿小女孩和她妈妈能欺骗多一点人，只是我不想在做多一次这样的对象了。欺骗是我所讨厌的。有时候高于同情。
“不，她们不一样。她们只是想要吃的 ，于是我把她们带过去超市的试吃柜，她们却骂我神经病”聂锋讲完便哈哈大笑。我以为他是在讲笑话，又着实觉着这个笑话不好笑，便略为勉强地应和他笑了几声。后来我才知道，聂锋是认真的。他曾经的最高纪录是一天跑过五家超市，一家一家地试他们新推出的蛋糕糕点，新上市产品的，他每个都要试一遍，直到肚子撑得饱饱的。除了试吃产品，他还经常偷偷混进到五星级酒店吃自助餐，专门衣着打扮一番专门去别人家的婚礼上蹭吃蹭喝。他还在网络上下了很多的的外卖软件，并注册了很多个账号，一般用（因为外卖软件一般都是首单免费，或者是只需要两三块钱的）。
除此之外，聂锋的营生手段是写网络小说，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他端坐在电脑前面，也不开灯，整个房间就只有他的脸被电脑所映亮。他的眼睛就躲在厚厚的两块镜片之后。眼神深邃，紧锁着眉头，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打着文字。电脑的光芒仿佛散发着一种特殊的电磁波，像是璀璨的星光群被宇宙的黑洞紧紧吸引着，这环绕的光芒还蕴藏无尽的信息，是现代版的《黑暗之书》（是美剧中《神盾局特工》之中出现的一本书，它能让你看到你想要的知识，并指引你运用这些知识去解决你的问题 ）。他写的是玄幻修真类的网络小说，他每天都要至少码两万个字。
“你每天写两万字，挑战性应该蛮大的吧？”我试探性的想了解他的创作事项 “没有，是听上去难罢了，写这类网络小说，只要主要的框架架好了，其他的枝叶便能很自然而然的繁衍出来，情节设计上都是千篇一律的。落难；掉入山崖，然后意外得到秘籍或者世外高手的指点，或者是家族遗传，隐藏体内的洪荒之力被激发；又或者是凭借自己努力然后登顶万人敬仰，不过这类不怎么受欢迎，前面太长的铺垫环节了，观者们更希望看到能力变强后的手刃坏人，行侠仗义，造福人间的情节。我只是把自然而然地把想好的排版在我脑海里印刷出来罢了”
“这是一件费力不费脑的事情。但做这行，压力也很大，你要每天保证码到签约方的字数，有时候还不等签约方催，粉丝们便开始评论吐槽起来。写这类的实在太多了，稍有几天不更，你的作品就没什么人看了，大家都没什么耐心，这是速食型的文章。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快餐等几天的时间 你说对不对”
他说话的语速极快，一个字发音还没咬上，另一个字便追了上来。
“对了，夜里那么黑，你写作干嘛不开灯啊？”
“我不喜欢被其他东西打搅到，黑暗的背景很遂远，也给予我灵感。”
“我不看玄幻修真类的网络文章，我喜欢诗歌多点。但你说的黑暗我能理解，怎么说呢… 我给你朗诵诗人牛汉的 《夜》吧
关死门窗
觉得黑暗不会进来
我点起了灯 但黑暗是一群狼
还伏在我的门口 听见有千万只爪子
不停地撕裂着我的窗户 灯在颤抖 在不安的灯光下我写诗 诗不颤抖！
“ 据说这篇 《夜》 是在漫漫黑夜里面写的，那些隐晦灰暗的东西，是需要黑夜降临才能揭露的，否则会激怒到神灵 ”。
六 聂锋的女朋友和大壮
我所知道的都是聂锋跟我喝酒之后告诉我的。他尤爱喝酒。我们喝啤酒他没醉过。大概也是因为他不想醉。因为每个夜晚大约是十二点，聂锋都会开视频跟他的女朋友聊天。有时候我两三点起来上厕所，还能听到他在说话，在哈哈大笑笑的声音。我很纳闷他们每天怎么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而且从聊天的语气语调听起来，并不乏味。这实在是比我上文所提到的高中英语老师一天一套衣服还要诡异得多。
聂锋的女朋友是在北京的，我并不知道她们是何时认识的，以及他女朋友所从事的职业。这些八卦我从来不感兴趣。
直到有一天吃饭（自从那次喝酒之后，聂锋便把我当成他的不可或缺的朋友，照他的话说：我这个人很有趣，可能他认为耿直也是有趣的吧），他突然说对我说：“ 我女朋友明天过来找我 ”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羞涩，“有时间带来一起吃个饭，唱个歌 ”他说完这句话，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看的出，他很高兴。“嗯(语气助词)…”为了不扫他的兴，我也好奇他女朋友长什么样，于是应允了他：行啊，你看看什么时间带出来，我都OK的，知会一下我就好了。”
见到聂聂锋的女朋友，是在KTV里。聂锋预定了14号下午自助唱K的票，开好了房间叫我过去。我倒腾了三趟地铁才终于到达他所说的KTV里面。见到聂锋的女朋友，倒让我大吃一惊。
她卷着波浪的头发，温亮柔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灵深邃，好似里面蕴藏着深海，俏皮的眉毛就是恰到好处的海浪，柔合匀称地铺展开来。樱桃小嘴，芊芊细手，白皙的皮肤。在五彩的炫灯之下映照出别样的妩媚还有清纯。她是我目前现实见过的，可以说是最漂亮的了。《诗经·国风·卫风·硕人》中有段对卫候之妻的描述：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果放在古代的关于女子的描述认可，聂锋的女朋友大概能达到这样的标准吧。（对于我的进来，聂锋的女朋友并不知道，，只是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也没留意到聂锋已经在她身边起身了）我呆呆的看着，是有点愣住了。聂锋也看到我的表情。奇怪的是，他仿佛不介意这件事，倒是微微淡淡的笑了起来。这种笑，像是一种欣慰，更准确说来应该是一种惯性，洋洋得意的下意识反映：每当我介绍我女朋友给其他男生时，他们都会是这种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莫名的有些羞耻，尽管我当时什么歪念头都没有。聂锋笑着走过来拉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许汐，目前是做”人类空间艺术的” “许汐，这个是我认识的好朋友，也是住在我对面的邻居 ，* * *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聂锋对女朋友的介绍，他便拉着我走到另一个人前面。直达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包厢里还有另一个人。“这个叫大壮，人如其名，长得很壮实，是我在老家的朋友，人很义气 ”大壮是卖盗版光碟还有盗版书的。同时也是一个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作家。他还有个有趣的标签：不择不扣的麦霸。每点一首歌，他都会显得很兴奋：这首我会！这首我会！这是我的成名作。紧接着便会手舞足蹈，开始他撕心裂肺的吼唱，这把我们逗得前翻后仰。
那天我们喝得很开心，聂锋的女朋友并不像表面那么高冷，相反，她玩的很开，很爱笑。甚至跟我们一起讲起了很多荤段子。她说她很喜欢早年费玉清那种讲故事讲段子的主持风格，尤其是他在主持台湾档跟谢娜合作的时候，把谢娜逗得哭笑不得，羞的遮脸的片段，实在是太好笑了。我们一直在摇着骰子，后来觉着无聊，便开始玩微信上一个小程序的游戏，名字叫：我祈愿的，你来猜。就是说，你可以以图片或者文字的形式在页面上留下你的隐藏愿望或者想法之类的让人猜，系统会随机的帮你发配给到这个房间的其他某个人，当你猜出是谁之后你可以回复他（她）的名字返回给他。我收到了一张画：画面上是一个少年，在黄昏落日的午后，坐在青草漫漫的草地上，捧着一本书，隐约看到是日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同时带着耳机，整幅画温润安详而美好，像是追梦路上的少年。我瞬间秒懂 : 嘿，文学家。我不怀好意的眼光看了看大壮。他的目光正好触及到我 ；我们相视而笑。那天实在记不清喝了多少，只知道我们后面都有点喝醉了，尤其是聂锋，今天她女朋友过来，他着实高兴，也是因为他玩大话骰实在差劲，我第一次看到他喝醉了。我们搀扶聂聂锋，走到KTV的大门口。
已经是半夜的一点多，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走啊，女生坐前面吧”我们说着，便把聂锋抬进去后面车座，“回去了再把他交给你”我打趣地跟聂锋的女朋友说。“那个…我就不跟聂锋回去先了，我们暂时还没有同居，而且我等一下还要去一忙一下 ，跟我们老板谈一下月底摆展展会的事情，他现在在等我 ” ”呃，那行吧” 我们明显有些吃惊。她讲完话就走了。正当我们车窗即将摇上的瞬间，许汐又急切的跑了回来塞给我们几张门票：“对了，这个是我月底在当代艺术馆的展览展会的门票 ，你们帮我拿一张给聂锋，到时候一起过来，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了，所以提前拿给你们，你们到时候帮我知会一下聂锋 ”
聂锋醒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当时我正在激情朗诵着简媜（当代著名作家）在小说《烟波蓝》里写的这样一个段落：
“正由于你太晴朗了，而我情愿把自己缩至孤傲的地步，如一枚蚕茧化石，埋入永不见天日的冰原底层。”啊，人乍看之下很是脆弱，仔细一看更是不堪一击。所以我们都穿着盔甲行走在人世间，也因此总是感到，自己所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呐！
他顶着蓬乱的头发，拖着拖鞋便走进我的房间 。“你醒酒啦？ 坐一下先” 我把书折了一个小角标记，起身沙发把书放回“现代诗词选”一栏，轻轻关上玻璃的书柜门，顺便给他倒了杯热水 “哎，好点了没啊？”。我把热水递给他。“谢谢，好些了，只是我脑袋还有些晕。”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声气：“ 醉了很丢人吧 ? “ 他似乎有些懊恼。 “ 不会啊，谁没醉过？如果说醉了丢人，那古龙不是丢到家了？他可是醉死的呢，”我顿了顿，觉得该换种说法：“你要想想，倘若没有街半小酒馆（海明威常去的一家酒馆）供给海明威那个酒鬼消遣，又怎么会有 《老人与海》 ？ ” “我也忙了一夜，把月光鞠在掌，注在瓶，分析化学的成分，分析回忆，分析悲伤 ，那我分析的可能是酒了，尽管我是醉倒在夜色里 ”他抿了抿眉头，显然水有些烫嘴。“哈哈，想不到你也是诗歌爱好者”“谈不上爱好，之前余光中老师来我们学校做诗词座谈会，为了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懂的，年轻想出点风头之类的。我专门去看了他的作品，就像这首 《月光光》。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类诗歌散文交流会，我只是会觉得我置身在一群学术研究者之中，会让我仿佛就是其中优秀的学者一员，比原来的自我高尚一点。我喜欢那种感觉。人总是要这样，活在虚假的想象中，才能更好地去面对现实。”“哈哈，倒是豁达。做你们这一行，很赚钱吧？”“赚的并不多”他把水杯重重的放下，重新回到端坐的姿态。“那，不多究竟是多少？”我的好奇心突然的增重 “两万多吧！”哇，两万多，对于我而言看来，是个难以企越的目标，而在聂锋的口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这么多钱，但看起来你用的蛮省的，准备积攒买房啊？（这点从他超市试吃还有仅有的两套衣服一双鞋子就可以看出来）”“没有，我自己剩余一分钱都没有。我女朋是做装置艺术的。展览会的建设以及展览的成本都是很高的，特别开展览场的时候，开展场地的费用都是按照平米来算的，有时候需要将近一百个平的地方，就我写作得来的稿费，还远远不够支撑”。“你女朋友自己没钱吗？”“没有 ”“做这个没有收益的吗？”“至少，目前还没有”他淡然一笑。“对了，你女朋友昨天晚上给我们几张票，说到时候月底去看她的展会，还有，她到月底都没空了，叫我知会一下你 ”“嗯”“你知道这件事情了吗？”“现在知道了”他点了一下头。“我相信她。月底过后，年底还有一场，是国际上的，美国“纽崔的艺术展”，据说够资格够财力能上到这个展会的，往后的日子都会好过，到时候应该就能有收益了，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存钱 ”
我想不到什么好的言辞再跟他聊下去。装置艺术，应该是很高端的东西，对于不懂的，我通常不评头论足或者多加赞赏。这是我认为一个很明智的行为，话多必失，沉默总是不会错的。但在我看来，它比我所谓的洗护品测试员要有前途得多了。
“对了，你有没有好的兼职可以介绍给我？”我颇感意外看着他，似乎他做的事情都让我有点颇感意外。“别这么惊讶看着我，我白天是没有事情做的”“有一个兼职，就是在图书馆编排入册图书。给乱序的图书编编序号，以及整合客户归还的图书，录入借还信息，再根据图书的字母和数字编码，归还摆放好图书， ”但我想，这个不是很适合你。“那我还是跟大壮去卖盗版书籍和光碟吧，听闻他收入还不错，他也一直想邀着我一起，扩大业务区间。”“对了，大壮就住在菜市场拐角的那个“卢森公寓” 。”我很吃惊，我每天晚上都路过那个路口，我们住的就这么近却从来没有遇见
大壮和聂锋就这样合伙卖起了盗版书籍和盗版光碟。他说他们的生意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为此我还抽空专门去看了他们一眼。聂锋跟大壮的摊位就摆在市场（我们附近最大市场）出口的一侧。聂锋是负责盗版书贩卖，大壮是负者盗版光碟，两个摊位是摆在一起的，中间用几本竖起的书籍隔挡开来。他俩摊位的左侧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大妈在贩卖衣服的，右侧是水果摊。大壮和聂锋就夹在这两个狭小的摊位之间。由于是盗版，书籍和光碟都卖的相对市场的便宜很多，因而很受欢迎。这会他们的摊位面前正围拢了很多人，大壮用它那股唱歌的激情大声的吆喝着：“各位父老乡亲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厂家濒临破产，书籍光碟一律便宜出售 瞧一瞧耶看一看，便宜到家幸福有咧”。
由于卖的好，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市场上便陆陆续续的多了好几家同样卖盗版光碟的，而且竞相低价竞争。大壮和聂锋的生意因此变得有些惨淡了。于是他们决定去天桥人行道，地铁口卖。又过了些日子，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们区派出所打来的：“你好，我这边是潘阳区派出所，你是***吗？”这严肃的口气让我当即耳朵都竖了起来:“是的，怎么了？”“这里有个叫大壮的和叫聂锋的，他们说你是他们的朋友，他们贩卖盗版书籍和光碟被我们的巡警抓了个正着 ”。我苦笑不得“是的，他们是我朋友，那，他们现在没事了吧”“我们录完口供，也教育了一番了，你过来带他们回家吧”。
出来派出所大门，大壮便愤愤地说：“这些警察不抓坏人，就整天瞎逛，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弱势群体，你一跑，他们还要拳打脚踢的。还说是人民的公仆，我看是人民的噩梦多点，我要是有一天当上个市长县长，我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他一口气把这些话吐出来，脸憋得红红的。
聂锋却满怀懊悔与歉意的目光：以后我不卖盗版光碟了。
“哈哈，没事啦，虚惊一场！忘却这些不愉快，让我们吃饭去吧！”
七 许汐的艺术展
转眼到了月底。经过派出所事件以及时常的一起吃饭喝酒，我跟聂锋大壮三人的友情越来越稳固。聂锋也邀请我们一同前去他女朋友许汐的艺术展看看。我们满怀期待想要去了解这个抽象的“装置行为艺术”是什么。
临去之前，峰煞有其事地对着我们说 “我卖盗版书籍被抓派出所的事情，不要在我女朋友面前提及到啊！这终归是不光彩的一件事情 ”大壮用 弗兰科·科莱里 （20世纪最伟大的男高音歌唱家，超凡嗓音和英俊外表的完美结合。 1921年，生于意大利的安科纳 ）般的曲调，抬高喉结 ，装作深沉地朗诵：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对吧？ 哈哈，你们说对吧？”。
“你保持快乐的秘诀是什么？”我看着他自导自演的喜剧车祸现场不禁发问（只有他自己笑了）
“嗯，自我陶醉吧！我觉得快乐就是自我陶醉的能力，可以无视现实的，可以省略现实的，可以虚拟现实的，反正都挺牛掰的。”
大壮似乎总是精力无限，他实在是逗，也很幽默，但在他身上，我实在看不到一点文学家该有的样子。因为现代的文学家，大部分是深沉的，就算不严肃，至少也不轻佻浮躁。
展厅在二楼，今天是开展的第一天。门庭若市，拥挤的人群把整个通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我们紧紧拽着门票，挤在人群中。即使在这个时候，我还是会思考; 我实在喜欢在人群中独立思考的过程，喜欢观察其他人，我时常会把周围的场景想象成《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出现的场景，而我此刻就是福尔摩斯附体，正在进行着对周围环境，环绕的人群，进行破案之前谨小慎微的观察，我会通过他（她）们的穿衣风格类型，以及颜色类型（据说颜色是跟性格有很大关系的 ）
红色：激情、攻击等，属于要实现自己愿望的行动派。
橙色：活拨、欢乐。精力旺盛而散漫的性格。
黄色：明朗、快活。虽然是野心家，但有勤奋的一面。
绿色：优越感、自负心。具有坚实而善于忍耐的性格。
蓝色：表示沉稳、安静。感情起伏不定。
紫色：表示冥想、神秘、空想、善感。
白色：纯粹、清爽。但又有冷淡的一面。
黑色：拒绝、放弃。缺乏协调性，按照自己方式行事的类型。
颜色的深浅，穿衣的新旧，又可看出其中的热烈程度。当然，穿衣只是一个大概的性格判断，我还会根据他（她）的长相，国字脸方字脸或是瓜子脸。是粗犷，英俊，皮肤洁净，还是丑陋，满脸痘痕，满口黄牙；看头发有没有染色，直发还是卷发，波浪形状还是烫发的蓬松，发稍发质怎么样；他(她)的眼神眼眸，眉宇眉毛，举手投足间的一举一动，下意识间的动作：捋头发，整理衣服，甚至是指甲中的灰尘含量，去判断他 ( 她 ) 是一个什么性格品性的人 ，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他（她）即将到哪里去，去做什么。当我沉入这样的自我思考过程，我总觉得会有收获：即使我猜的很少对过，我也没办法去验证（除非跟踪，但这就着实有点不正常了），我只是单纯很享受这个头脑风暴的过程，至于结果求证，我似乎并不总放在心上。
整个展厅实在太大了。从正门进去，我们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才找到许汐所在的展位。许汐的展位在展厅出口处的左侧第二个。地面铺着灰色的绒铺布，聚焦的灯光正在我们头顶，正对的部分，左边通道是入口，右边是出口。中间是一面洁白的隔板，遮挡住了里面。隔板印着怪异形状的，由贝壳，小纸板动物骨架拼凑成的红色的几个字样，仔细看才看清楚：“许汐装置艺术展” 。最底下还有一行醒目的大字：博浪沙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赞助。除此之外，整面墙都是亮晃晃的一片白，更映衬着那赫赫然的红。通道的两侧旁，一边各放了雕塑，左边是濒临死亡的大象，把它的鼻子伸进去干涸的湖泊之中；右边是画框中的一个人，腿部长成了树根，树根以上有两个自我，正在掩面挣扎着。
我迅速从左侧的通道进去。聂锋见到他的女朋友便自顾自的撇下我们径直的走在前面。许汐这会在展厅的后面，侧对着我们，在她的身旁的，还有一位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虽然长相一般，但是看起来格外的精神抖擞。她们正在交流着，没注意到我们的到来。“嘿，你看到那个男人了吗？”大壮突然发问。“很明显啊！那么个大活人就杵在那里。” 他压低了声音“那个人也喜欢许汐，在大学的时候追求过她一段时间，还曾在许汐生日那天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摆了个大的心形蜡烛，里面洒满了用香水浸泡过的玫瑰花，风一吹，整个操场甚至是教室都有闻到香味，在学校，连我们老师都知道这件事”“不会吧，看起来大了将近十岁！这…”我带着满脸的疑惑。“他是这间文化公司的老板，也是他一直支持着许汐的装置艺术展。我是在酒吧知道他的。，那会聂锋跟许汐还没确立关系，我跟许汐跟聂锋去酒吧玩。许汐蹦迪的时候身份证掉了，正好那个男的捡到了，拿来归还，顺便要了许汐的微信，通过聊天才知道他是开文化展览公司，正好跟许汐对上聊起来了，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你说说，这样的剧情是不是神碰巧 ”“聂锋的钱不是足够开展吗？”“布置的物品要钱，艺术品要钱，这种艺术馆高额的场费 ，几天下来少说也要五十万，我们以前有学过展览的，以前都已经是这个价格了，现在可能更贵 ”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或许我是明白了这两者微妙的关系。
“抱歉了，展会场地还有些问题没解决，我现在还要去处理一下，带不了你们看”她在公众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峰当成跟我们一样，无差别的对待。她说完就跟那老板走了，看上去有些匆忙，而峰有点尴尬，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种微妙的时刻，我选择自我参观去了。许汐的展会面积很大，她摆了很多的大的装置艺术品：飞翔的纸折大象，用锡纸做成的边角竖起来的，大正方形，像是环球广场中央的三个竖立的正方形，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好在每样东西旁边都有作品介绍，所以理解起来并不费力。
我印象尤为深刻的是一个房间。房间的框架是原木木条的构造，地面洒满了枯黄的枫叶，里头有两行木作的长椅，被涂抹成淡淡的天蓝色，；正对面的是展馆白色的墙体，上面空出了一个长方体，可以窥望到天空。两侧是玻璃组成的，玻璃并不是整块的，一片一片的，中间有大小不均的空隙。其中一侧正对着窗户，房间里吊满了，纸折的纸鹤，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斑斑点点，倒映在地上，倒映在摊开的手心：
中国当代著名散文家林清玄在《秋声一片》里说过这样一段话：“生活在都市的人，愈来愈不了解季节了。我们不能像在儿时的乡下，看到满地野花怒放，而嗅到春风的讯息；也不能在夜里的庭院，看挥扇乘凉的老人，感受到夏夜的乐趣；更不能在东北季风来临前，做最后一次出海的航行捕鱼，而知道秋季将尽。”季节轮回，而我们不擅长说再见。说一次，就意味着少一块灵魂碎片。我们要找回古老的自己，但我们不以告别的形式。我知道，大地河山，恋恋风尘。水和树都很悲伤，但它们忍得住。
那么说：古老的自我，那是意味着更多还是更少呢？
八 重返
聂峰终究还是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了，具体是谁提的我并不清楚。但对于这样的结局我并不预感到意外。峰要离开这个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大理散散心。临走之前，我帮他拎着大包小包，一起到车站。“不打算回来了吗？”“或许吧，但现在我想做自己，我现在终于可以自我好好的活着了，我要去大理洱海边的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之中，静顿顿看完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这个是你…”我陷入了回忆。“什么？”“没什么，我说，车来了，上车吧。去到那边，不要再去别人家的婚礼蹭吃蹭喝啦” 过了不久，在北京的大学朋友有好的差事介绍，我也辞去这份不揾不火的工作，收拾好东西便又重新北上北京了。回到北京之后，我每天都忙在工作堆之中，聂锋一开始常给我发信息；大理的景色，大理的美景，还有在那边的遭遇，一开始，我都很积极的回复他，后来越来越忙，便经常忘了回。再后来，他索性懒得发了，我也好久没有联系过他。
依旧坚持在那座城市的，现在只剩乐观的大壮了。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游戏，他的愿望是什么，又落到谁的手上，他现在，成为了文学家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