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序.月
他叫柳月,是这山村里的孩子,因为是月圆之夜出生的,所有就有了这个名字。虽然说名字秀气了些,柳月却是个男孩。在他的记忆里,父亲除了给他留下这个姓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丢下他们母子俩了,在柳月出生前他父亲就已经不知去向了。所以柳月挑起了重担,自己撑起了半个家,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有问过关于他父亲的事,他或许也意识到了母亲不想谈起这件事,但更大的可能是,还是思考下一顿饭和母亲的药从哪里来更实际一些。
柳月从小就开始练剑,剑是母亲给他的,剑法也是他母亲教他的。剑的名字叫“月”,剑光逼人,每每当柳月在月夜下练剑是便会觉得寒气凛冽,锋利的剑尖淡淡地闪烁着光芒,却给人一种心安的温暖。虽然说这是一套很漂亮的剑法,像他母亲一样,可是柳月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用,毕竟从来没有让“月”派上用场的时候,柳月是个善良的孩子,连杀鸡的时候都要扭过脑袋去,不忍去看。
柳月小时候也遇到过同龄的孩子嘲笑他没有父亲,每当被欺负了,他就会在自家荷塘边蹲下来,埋起脑袋哭起来。这时候,母亲总能找到他,也不问原因,只是这么微笑着看着柳月,那种暖意似乎能抚平一切,然后柳月不哭了,母亲牵起他的手把他带走。尽管如此,在被欺负的时候,柳月像是从来没想起过自己会用剑似的。
柳月15岁生日那天,柳母竟亲自出门了一趟,买食材做了一桌好菜,她是个漂亮的女子,同样有个漂亮的名字,叫莲汐。可大概自古漂亮的女子易遭老天嫉恨,柳月出生后不久她似乎就得了一种怪病,体虚到不能干重活,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床上,只有在要教柳月剑法她才会坚持亲自在一旁指导。家里仅存的一些积蓄都用来求医却也没有个结果,只能用药坚持调理。
不管怎么说,那天她看上去神采奕奕,比往日都要有精神。吃完饭后,她突然叫住柳月,“月儿,你将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现在,我要你到山上的那座庙里去跟方丈修行,然后,杀了他。”群山像是褐色的魔法,天空变成了空旷寒冷的冰蓝,一瞬间恐惧像潮水一样要把柳月淹没,他刚想开口,母亲就打断了他:“去吧,不用担心娘,你将会是最强的剑客。去吧,这是娘最后的心愿了。去吧。”柳母俯下身来亲吻他的眉毛,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荷塘。月光洒下来,柳月一下子愣住了。那一刹,柳月什么都想答应下来,这时,他觉得母亲在月光下的侧脸定格成了永恒,那是他第一次在母亲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是预知一切后的哀伤。
他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那朵特别的莲花——紫得发蓝的那朵莲花,像是在冰蓝色的流水中雕刻出的回忆,美得震人心魄。从他出生开始那朵莲花就已经在了,母亲视若珍宝,说来也怪,同其它白色莲花的确不同,那朵紫色的莲花历经了几个寒冬都撑了过来。而在满月时的月光下,整朵花都显得晶莹起来,颜色也转向幽蓝,不带一丝瑕疵,完美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后,柳月突然想起今天是满月了,同他出生那天一样。他抬头看,他不知道出生时,他是否看见了这么美的月亮。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睡觉,柳母也没有再让柳月练剑,他们一起坐在荷塘前的大石头上,就这么静静地看月亮。柳月挨在母亲的旁边,感受着她的温度,然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歌谣:“桨声水影开,水中路,映月寒。月下莲花泪,子规啼,笛声残。少年郎,夜夜夜夜,轻波过忘川。至彼岸,泪满衫,何处是禅来。怎奈何,缘不再来。何处寻缘来。”
他们就这么静静坐着,柳月想: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多好,可以坐到海枯石烂,不用再担心母亲是否会受寒、不用担心没练好剑挨骂。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吧。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歌谣了,我想再听几遍,一直一直听下去。一直看母亲这么笑,一直一直看下去。然后柳月第一次意识到,看待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出现是那么令人无助与恐惧。一丝丝苍白侵染了整片黑夜,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生活,那么霸道突然,却如此轻描淡写。
柳月迎着阳光,在村口再次回头望了望荷塘,然后背着行囊,踏着青石板一步步向上迈,脚步越迈越重,越迈越重,终于,他觉得自己一脚踏碎了整座山,然后,他掉下泪来。
眼前,还是一样的青石板,晨曦下的庙离他越来越近,他知道,再也没有那么美的月亮了。
Chapter.序.石
他叫柳石,是这山村里的孩子。柳石是个孤儿,是婆婆捡来把他养大的,也不知爹娘是谁,像石头里蹦出来一样,婆婆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柳石是个“野”孩子,骨子里头的那种野,但在婆婆身边的时候却又像是换了一个样子,表现出极为矛盾却又真真切切的懂事来。婆婆从不让他干什么活儿,所以柳石整天整天地疯跑,村子周边的山他都早就摸了个透,时常还能摘些野菜回去让婆婆煮汤。每次迎着夕阳余晖下山的时候,婆婆总会在村口等着,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她总是眯着眼迎着阳光找下山来的柳石,得等到柳石已经走得离村口非常近了,婆婆才能认出来,然后笑着等柳石走到她面前。一老一少牵着手进村,背影掩着山缩成两个小黑点。柳月抬起头,偏着看婆婆的侧脸,夕阳染红了她的笑,散出特有的暖意。这一画面日复一日定格成了柳石的童年,定格成了一生都在追寻的画面……
柳石渐渐长大了,可他固执地相信婆婆不会变老,那个夕阳下的背影永远不会佝偻。柳石曾经听人提起过婆婆是有个姓柳的儿子的,估计自己的姓也是这么来的,可到底没有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真假也不得而知。这些日子来,似乎总有人对他婆婆说要再为他寻个人家,婆婆年纪大了,再也拖不动一个孩子了,他看到婆婆这是总是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一如既往的温暖的微笑。前几日,柳石又听到有人在劝婆婆说,北山的那座庙是个好去处,干脆当个和尚也是个好出路。他看到婆婆的表情一下子不再是往常的柔和,而是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恐惧,彻头彻尾的寒冷像是一个劲地往身体里面钻,冷撤骨髓,像是要把整个人扯开。柳石没有听到婆婆的回答,他跑开了。他一个人跑上山哭,哭了好久好久,像个孩子一样,这是他最晚下山的一次。刚一下山,他就看到了站在村口的婆婆,满脸的焦急。这次柳石没有像往常一样冲着村口飞奔而去,等柳石走到了面前,婆婆才开口:“你这孩子,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柳石没有说话。婆婆像是看出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傻孩子,走,回家。”她一把牵住柳石的手,拉着他向村里走。柳石又一次看夜色下婆婆的侧脸,这次,他已经不用再抬头了。柳石看得很认真很认真,像是要把每一眼都刻进回忆,这是最美的笑,这是最暖的手。
那天晚上,柳石从床上坐起来,对正在一旁为他缝着衣服的婆婆说:“婆婆,我想去北山的那个庙里修行。”婆婆抬起头,柳石从来没见过婆婆脸上那么复杂的神情,过了好半晌,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从窗户望出去,正是庙的方向。她的眼神深邃到了似乎望穿了褐色的山。“傻孩子。”她说,“都是傻孩子啊。”柳石不敢出声,过一会儿,他听出婆婆唱的似乎是一首歌谣:“桨声水影开,水中路,映月寒。月下莲花泪,子规啼,笛声残。少年郎,夜夜夜夜,轻波过忘川。至彼岸,泪满衫,何处是禅来。怎奈何,缘不再来。何处寻缘来……”
那是柳石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谣,却一下子记住了,白银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隔出一条线。柳石向窗外看去,这才发现今天是满月,月亮很圆很亮。很美的月亮,他想再看几眼,再看几眼,好像就一直望下去。
“睡吧,傻孩子。”婆婆说。那天,柳石一夜都没睡着,他知道,坐在他身边婆婆也是。
第二天,柳石一个人悄悄出了村,太阳刚刚升起来,光打在他的背上,背影相对群山还是这么渺小。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他上了山,在半路他又望了身后的村子一眼。晨雾笼罩的村口站着一个小黑点……
柳石看了好久,然后转头继续走,村子被越甩越远。柳石继续走,一个人。他头也不回地走,一个人。
“啪嗒。”一滴滚烫的泪掉下来,敲在柳石脚下的青石板上,然后碎开,阳光照下来,碎开的泪像一个个颜色缤纷的梦。
Chapter.幕起.血色夕阳
很多年以后,柳月还是可以清晰地记起寺庙里那两个少年的身影,他和柳石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到庙里的,庙里的方丈是个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深邃,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留下了。现在,柳月似乎一闭眼,那银装素裹的大山里,两个身影簌簌发抖在早晨的院子里扫雪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还有夕阳下的那一天——
那天,山下村里的人突然跑上来找柳石,让他赶紧下山回家一趟。不过真正让柳月惊讶的是,柳石下山之后,方丈面对着他说:“把你的剑拿出来吧。”淡然的语气像是早就预知了一切。他看着柳石拔出了剑,怔怔地看了好久,然后他说:“好久不见。”柳月实在是想不起来他们之前什么时候有见过面,后来,他才明白,这句话是对着他手里的“月”说的。柳月虽然颤抖着双手,但想到了母亲的要求,还是鼓足了勇气,不能放过对方愣神的机会,不过,等他冲上前去之后,他才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方已经不知从哪拔出了剑,而且,对方的剑法和他一模一样。
柳石几乎是一路跑下山的,他已然明白了什么,特别是没有在村口发现婆婆的身影的时候。等柳石回到家的时候,婆婆正强撑着要从床上下来。她还是带着那么温暖的微笑,她用颤抖的手揉了揉柳石的头发,然后轻轻地一遍遍唤着柳石的名字。“不哭不哭,傻孩子,能不能再帮婆婆一个忙?帮婆婆带那方丈下山来,他是我的儿子,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Chapter.柳石
那个时候听婆婆说出真相的时候我并没有十分震惊,大概是因为我只想着一定要带方丈下山。所以我拼命地跑,跑得飞快。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这么快,周围的风像刀片一样不断地刮过脸颊,刺得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就这样我像疯了一样飞奔,任凭平时可以躲避的锋利的叶片划过我的胳膊和脚踝,任凭鲜血沿着伤口流淌,我只是想要帮婆婆找到他,我知道我一定要这么做。
我一遍遍地心里祈祷,祈祷我能赶得及,我想起了之前我读过的佛经和佛法还有我每天虔诚祈愿的样子。我相信佛一定会保佑我的,一定。
当我刚进庙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方丈,他倒在血泊里,血蔓延在院子里,像一朵盛放的莲花。我看着他眼神渐渐涣散的时候,他嘴里还不断唤着一个名字:莲汐。然后我看到他的嘴角漾起了诡异的笑容,他像是在唱歌谣,对,虽然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确切,但就是婆婆唱的歌谣,那首歌谣我听过一次,我一直记得:“桨声水影开,水中路,映月寒。月下莲花泪,子规啼,笛声残。少年郎,夜夜夜夜,轻波过忘川。至彼岸,泪满衫,何处是禅来。怎奈何,缘不再来。何处……”他没有唱完就没有了声音。
突然,我很恨他,虽然之前他教我佛经的时候我一直很尊敬他。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那些我曾看过的佛经,听过的佛法的内容,像是一瞬间全部浮现在空气里,然后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我的脑袋昏昏沉沉。为什么,为什么我每天虔诚地乞求的内容不能实现,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然后,我看到柳月站在那里,他的手上是一把很漂亮的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剑,锋利,而且华美。现在,剑尖正滴着鲜血,释放者惊人的寒气。我看到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看出来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我没有给他机会。我对着他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回答我,我只是像疯了一般一遍遍地大吼,或许我已经疯了,我确确实实听到那些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和我的吼声一起在群山中回荡。我突然觉得好痛,痛感从伤口开始蔓延,之前飞奔的时候没有觉得,现在像是所有的痛感积蓄到现在然后突然爆发,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痛,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心脏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后来怎么样了?我记不得了,对我来说,后来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
Chapter.柳月
其实我是杀不了他的,我很明白这一点。其实这让我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的剑法和我一模一样,我下一招会是什么他全都知道。最后的那一剑,他根本没有防守,他是故意让我的剑刺进他的胸膛的。我看着血瞬间侵染了他的衣服,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我看着他,然后一个颤抖着的声音问,“为什么?”
那一瞬间莫名的恐惧像是在身体里流淌的河流,水面越漫越高,让我冰冷,让我窒息。
他告诉我说他早就知道知道我是莲汐的儿子,他们以前都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他更是天下第一庄——白山庄的少主,从来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他的母亲不会允许世上还有那么强的剑客存在,所以他被派去杀了她。他们比过剑,都奈何不了对方,反而共同研究出了一套更强的剑法,也就是我练的这一套。他们一起过了好久,然后莲汐有了孩子,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下手杀了对方了,为了完成白山庄的任务,他下了毒药,就是那朵特殊的莲花的花瓣,那是他们当初一起种下的,从此以后莲汐再也不能用剑了,也就没有人会威胁到白山庄的地位,他母亲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可是从此他再也没回过白山庄,到这里当起了和尚,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用剑了。讲述过去的时候,中年人的脸上透出复杂的神情,让柳月吓了一跳,像是在用最深层次的绝望在呵护温暖。
我听到他在倒下去的时候对我说:“月儿,我的儿子,你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再没有人的剑法会比你强。”我知道我该恨他,可是我听到他倒在血泊里一遍遍唤着我母亲的名字的时候,我却恨不起来了。我知道了为什么母亲会让我来杀了他了,因为她知道他是不可能对我下手的。我看到了从他的衣服里飘出了两片花瓣,幽蓝的颜色,是那朵家里的特别的莲花。血在我的脚下蔓延,我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唱那首歌谣,“桨声水影开,水中路,映月寒。月下莲花泪,子规啼,笛声残。少年郎,夜夜夜夜,轻波过忘川。至彼岸,泪满衫,何处是禅来。怎奈何,缘不再来。何处……”他没有唱完就没有了声音。
我看向他冰凉的眼睛,像是从他的眸里又看到了月光下那朵幽蓝的莲花。
我知道柳石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我的身后,可我不敢面对他。等我鼓足勇气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很惊讶,我看到他浑身散出金光,亮得刺眼。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刚想说话,只听到他对我声嘶力竭大吼:“为什么!为什么!……”
后来我听人说那金光就是佛光,只有在虔诚的信徒身上才有可能出现。只要一念,他大概就能成佛了。那时,我就愣着看他身上发出刺眼的金光,然后在漫山声嘶力竭的吼声里,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后是很深很深的山崖。之后村民们都没有在那片林子里找到柳石。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下了山,回到家的。等我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倒在门边,她的喉咙口有一道很深的剑痕。我进门的时候,我看了提着剑的母亲。她笑着告诉我倒下的那个人是白山庄的庄主,那个老人已经快不行了,而且剑法没有她强,所以老人倒在了门口。
说完这句话,母亲就吐出了一口鲜血,她自己也知道她已经不能用剑。不过她还是那样笑着,亘古不变的笑容。当我告诉她我已经把人杀了的时候,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像是预知了一切的哀伤。她再次努力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那朵莲花,眼眸里像是闪烁着两个年轻人种花时的倒影。她的目光是那么深,那么沉,要把荒芜的回忆凝目成永恒。我发现他们其实是一类人,一个用绝望呵护温暖,一个用仇恨守卫幸福。“柳佑,柳佑……”她用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呼唤回忆中的那个影子。“柳佑”吗?父亲的名字啊。
然后她把目光转向我,她告诉我其实我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亲骨肉做出杀害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报仇。真正的孩子一出生就已经被她送去了另一个村庄,她只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她的表情却还是一样的温柔,她笑起来,像是在黑夜中绽放的曼陀罗花,然后我听到鲜血从喉咙涌出的声音,她唤我的名字,“月儿,你要……”
我感到一阵剧痛穿越我的胸腔,我张开口,仿佛看见肮脏的血液从我的口中汹涌而出,一滴滴落在黑色的砖瓦上。我好像从她晶莹的瞳仁里听到她没说完的话,“你要成为最强的剑客。”其实我知道我不能恨她,因为她爱我。既然如此,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杀了柳佑。
我唱起了那首歌谣,似乎那已经不是我的声音在唱了,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灵魂离我而去。“桨声水影开,水中路,映月寒。月下莲花泪,子规啼,笛声残。少年郎,夜夜夜夜,轻波过忘川。至彼岸,泪满衫,何处是禅来。怎奈何,缘不再来。何处寻缘来。”
我唱着,然后蹲下哭起来,留下的泪像是血液的颜色。“对不起,对不起……”我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蔓延,蒸腾,升空,在血色的夕阳下。然后我是那么清晰地看到它带着山谷的回音地回荡在暗红色的天空中,然后再次砸回我的身体里,一切的声音都突然停止。我埋起头哭了很久很久,眼泪像是要把我淹没,只是这次,我知道,再不会有人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