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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5期“图文”专题活动。

傍晚，太阳缓缓西下，微风吹起，天渐渐凉爽起来。我的车子开进了村子里狭窄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屋参差不齐，刚刚能容一辆汽车通过，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生怕迎面来车无法错开，我想快速通过这狭窄的街道，无奈路太窄，车开不快。终于，路的尽头开阔开来，爬上一个陡坡有一片空地，我把车停下，下车深吸一口气。

我站在坡上放眼望去，太阳下山前，屋面上留下一片耀眼的橙色光芒，这余光穿过灰色的屋脊，照耀在一株野花上。这束野花从覆盖着灰色瓦屋脊的缝隙中钻出，迎着光绽放，分外灿烂。

望着那株花，两朵盛开的花随风摇曳，我心又疼了，喃喃自语：“红果，我回来了。”

是的，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回来，回到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那个和红果两小无猜的地方。我顺着石板铺就的小路往村里走，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这几年，年轻人都带着孩子进了城，村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老人，村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心村。

我来到那座夕阳下的灰瓦房，红色的木门已经斑驳掉漆，锁有点锈蚀，我费了好大劲才开了锁，随着“吱呀”一声，我推开了大门，走进院子，地上长了些杂草。我踩着杂草来到北屋，推开屋门，屋子里很整洁，只有一套方桌椅，一个大衣橱，一张床和一个躺椅。这座老房子我几年前翻修过，屋里的家具几乎没变，还是那几样老家具。

“哎！”想起红果，我心会疼，总会不自觉地叹气。二十年前的今天，红果永远离开了我，那个陪我长大，助我成长的女孩。每年的这一天，我独自回到这里，用这种方式怀念她，纪念她。

我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我的日子就更加艰难。红果是我的邻居，她的爸爸是工人，家庭条件在村里数得着的优越。红果人长得漂亮，穿的衣服也好看，看上去像城里的姑娘。我在红果面前很自卑，红果一点也不嫌弃我，她放学就会找我玩，还会偷偷塞给我好吃的，一块糖、一个苹果、一个饼干……

我不爱说话，红果和我在一起，总是不停地说话，我只要听就可以了。

我们俩慢慢长大，红果的妈妈不让她和我在一起玩，怕人说闲话。我明白，因为我太穷了，给不了红果好的生活。红果不听，她会偷偷找机会溜到我家里，我想疏远她，但是做不到，一天见不到红果，我就会失魂落魄。爷爷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和我说，红果是个好姑娘，可是咱家里没钱，红果家不会同意的，劝我死了这条心。我也知道我配不上红果，可是我就是喜欢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高中毕业，我和红果都没考上大学。红果爸爸给她在城里找了个临时工做。那天晚上，红果偷偷和我见面，让我和他一起进城，我们俩第一次拥抱亲吻。红果妈妈知道了，来到我家，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希望我不要跟红果在一起，她说我是好孩子，可是不希望红果跟着我受苦。

那天晚上，我一夜无眠。第二天，我告别爷爷奶奶，悄悄地离开了家。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混出个模样，回来娶红果。

想混出模样，哪那么容易，我喝凉水，住地下室，为解决温饱摸爬滚打，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将来，红果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浮现在我眼前，我祈祷着：“生活快点好起来，我就有资格娶红果。”

我不怕苦，不怕累，渐渐在一家装修公司站稳脚跟，得到了公司的赏识，公司让我管理一项装修工程。两年过去了，我除了春节回家住了两天，没再回去过。那两天没见着红果，听爷爷说，她在城里没回来。

有一天，爷爷稍信让我回家。我担心爷爷奶奶有事，立马请了假往家赶。回到家，见爷爷奶奶好好的，我放下心的同时，也纳闷：好好的让我回来干嘛？这不是爷爷的作风，爷爷总是说，让我在外边好好干，别总惦记他和奶奶。正在我狐疑的时候，爷爷拿出一个鼓鼓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两打厚厚的钱，足足有两万块。

我长大了嘴巴：“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是你爸妈车祸的时候赔的钱，是你爸妈的命换来的，我和你奶奶一直没舍得花，你拿去，说不定用得着。”

我不要，让爷爷奶奶留着花，但爷爷奶奶坚持给我。说实话，那时候这些钱如同雪中送炭，我在公司干了这两年，最近总想，如果自己干，能挣不少钱，可是苦于没有启动资金，我颤抖着手接过钱，信誓旦旦地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爷爷奶奶欲言又止，只是欣慰地笑了笑。吃晚饭的时候，我故作不经意地问：“红果回来过吗？”

爷爷看了奶奶一眼，冲奶奶点点头，奶奶说话了：“孩子，红果结婚了，找了个城里人，别惦记她了。”

“是啊！你好好干，还怕娶不着好姑娘。”爷爷附和着。

我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埋头扒拉着饭。

有了启动资金，我开始脱离公司单干，我忙着赚钱，日子过得很快，我从穷小子变成了手拿“大哥大”的小老板，可是我并不快乐，每到夜晚，我都在想红果，我有钱了，红果却成了别人的媳妇。

我买了车，买了房，变成了城里人。我想接爷爷奶奶去城里过日子，爷爷奶奶死活不去，他们感觉还是在村里过得舒服。我经常买了东西，开车给爷爷奶奶送回去，却不再开口问起红果。

有一次回去，爷爷说：“红果回来了，在家里呢，你去看看她吧！”

我心一颤，没说话，去看什么呢？见了说啥。

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对爷爷说：“该给他说了，让他也明白红果的心思。”

爷爷从兜里掏出烟袋，点了下头。“是该让他知道了。”

我疑惑地看着奶奶。奶奶说话了：“孩子，还记得那两万块钱吗？那钱……是红果给的。她妈妈死活不同意你俩在一起，但是红果却一直了解你的情况，他知道你需要钱，她出嫁的时候要了男方两万块钱，让我们给你，还教我们编瞎话骗过你。”

我震惊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奶奶支吾着：“我们……我…那时候，我们觉得红果嫁到城里总比跟着你过得好啊。”

“可是，哎！谁想到红果命这么苦啊！年轻轻的就得了绝症，她男人不给她看病，把她送回娘家等死。”

我脑袋嗡嗡直响，什么，红果要死了？

我奔出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我要见红果。

我不顾一切冲进红果家，推开屋门，床上躺着一个纸片一样的人，床边坐着红果的妈妈，她一脸悲戚，见我进去，没说话，站起身，挪出床边。我扑到床边，床上的人一下睁开大大的眼睛，发出耀眼的光。是红果，我的红果。她颤抖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我紧紧地握住，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红果一脸温柔地看着我，艰难地说。

“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红果闭了闭眼，又睁开，两行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红果，跟我走，我现在有钱，咱们去医院，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没用了。”红果微微摇一下头，“能见到你，知道你混得好，我知足了。你要好好生活，找个好女人过日子。”

我紧紧握住红果的手，只顾着流泪，说不出话。

没过十天，红果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五年前，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从那以后，我只在爷爷奶奶，还有红果的忌日回到这里。

今天是红果的忌日，我在这个充满我俩记忆的地方，过只有我俩的夜晚。

我坐上那把躺椅，往后一躺，躺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透过窗玻璃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南屋屋脊上的那株花依旧灿烂，就像红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