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
在德国作家魏德曼《焚书之书》这本书中有一句话是来自海因里希海涅的话“这只是一个前奏,他们在那里烧书,最终也将在那里焚人”。
我想这句话对于中国的读者而言会有特别意味深长的意思。历史是用来关照人生的,书籍是用来记录人生。而火的使用,曾是人类跨越野蛮的重要一步。不过对于人类来讲,火,显然还有更多的用途。火曾为人类创造出来一个不同的世界,但是在人类使用火的经验上,火也销毁了不少人类的创造。不过侥幸的是,火能烧毁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即便火的威力足够强大,但是火不能从根本上销毁人的记忆。因为即便是火,也是从人的记忆中产生的。
在侥幸之余,还留着不幸的阴霾。当人类熟练掌握和控制了火之后,焚人就会被提上议事日程,而且是一件相当严肃且严谨的事项。毕竟,这是施予同类身上的。焚人,操作不当时,容易引火烧身。这样浅显的道理不会没有人知道。
所以,火到了后世及近代,有非常之多的变形。这一点可能是我们当初未曾预料到的。
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所要引出的一本书,与火无关,但是却与火的变形有关。时至今日,火------尤其是焚书之火,依然熊熊燃烧着。
药单:
我非常欣赏舒乙先生的一句话“文学是用来关照和安慰人生的”。对于文学我不太懂,从个人的角度来看,首要是喜欢,次要是好看。就像书一样,喜欢看才行。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讲,犹如强按牛头饮水一样。自己费力不说,牛也不情愿。两边都不得好。在喜欢的前提下,按照各自的口味吃自己喜欢的菜,各说各的好,各夸各的主。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圆满。
对于中国文学这个话题,实在大的出奇。我只愿意讲点小即可。大部头的书,到现在我都没有挑战几本。即便以后也不会轻易挑战。对于文学也是有历史可以讲述的。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就是讲述中国文学脉络的综合性著述。不过这一思想到了郑振铎才大放异彩,有了《文学大纲》这四大卷著述。郑振铎的《文学大纲》已经不仅仅着眼于中国,而是放眼世界了。很难想象,那时的中国刚刚踏入世界的大门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而郑振铎写就此书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所具备的视角和眼界让人惊奇。这或许就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内容所在。我们现在回头去看,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佩服。文学是用来讲述人生的,人生会戛然而止,文学也同样。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文学”这个词在中国就像“鬼”一样的存在。不过在之外的世界中文学还是以正常的姿态一直延续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兜兜转转的回来。这里就需要提及一本流行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文学评论著述《中国现代小说史》,作者是夏志清教授。
我读到《中国现代小说史》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读这本文学评论与读历史评论书基本上有同感。按照我浅薄的阅读能力,我只是惊叹,原来新近为我所知的沈从文、张爱玲、钱鐘书等人,原来在上世纪就已经为人所瞩目和研究。对于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正是这样的研究翘楚之一。只不过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已。事隔多年以后,往往被吓到。
通过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也让我思考了一个问题,在消息隔绝的那些年里,在华人世界和中文世界里,应该还有其他人。顺着这条脉络探寻下去,在茫茫海外,一些中文依然优雅的散落在各地。这些人和这些书,依然延续着民国以来的气息。
阅读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其内容框架、评论斧正非我辈能描述之。单如果单单从文字之美上来体会,大可说道一下。这些散落在海外的中文依然倔强地保持着中文的美丽。在这些文字中我们可以直接的感受到中文的安静、优雅和敬畏。即便《中国现代小说史》是由英文翻译为中文的。但是无论怎样的翻译,都不会在根本上改变作者的行文风格及遣词用句的巧妙。更何况作为一本文学评论来讲,难免要针对作品和作者。一个不喜欢文学的人是不会产生评论这个概念的,夏志清对于作品的研读要比针对作者的研读要深入的多。我想这样的立场,对于那些作者来讲,无疑也会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毕竟遇到一位喜爱并言之有理的评论者并非易事。在阅读《中国现代小说史》这本的同时让我汗颜的是,其中有些字词是我不熟悉的中文字词,这些字词仿佛是出土文物一样,带着时光的斑驳,但是却不会妨碍它的美。这些字词的用法带着陌生感来到我的眼前,我熟悉它,却不认识它。尽管在有些语句上使用我现在的中文阅读感还带着生涩,但是往往这样生涩的语言会像茶水一样散开来它的味道。《中国现代小说史》成书时夏志清教授正值盛年,年轻气盛却不代表文字有火气,相反他的评论文字中有睿智和眼光,还保持着极大的克制。
这种中文之美,在我阅读陈之藩、齐邦媛先生的著述时感受的更加明显。在他们的笔下,我所熟悉的中文呈现出另外一种姿态。在他们的笔下,中文的旁若无人与自在智慧时隐时现,也就是在他们的中文中,我大概能品味到中文的恬淡是怎么一回事。中文不是表音字,更多的是表意。一个字一个字串联起来,内涵与意境是一同出现的,当然在那辽阔的意境之中,仍然会见到有一、二个闲散之人漫步其中。夏志清先生的《中国现代小说史》除了是一本评论之外,还是一本以文字见长的著述。这种文字风格似乎距离我们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后来阅读一些从海外流传回来的书渐多之后,我开始感觉到在中文世界中,其实也存在一道分界线。他们的中文与我熟知的中文存在明显的不同。但是不同在哪里,说不上来。
药效:
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目前在国内已有出版。但是那个版本不看也罢。写书的人不容易,评论的人同样也不容易。总之,人有思想,就有罪。至于犯了什么罪,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这本《中国现代小说史》重要的作用就是将沈从文、张爱玲和钱鐘书几位大家及时的发现了。如果回到夏志清教授赶写此书的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中国的文学是按照“鲁郭茅巴老曹”来排座次的。对于沈从文、张爱玲,更多的是从精神上来毁灭,幸好不是肉体上毁灭。等到我们重新认知沈从文、张爱玲、钱鐘书这些大家时,夏志清先生的这本《中国现代小说史》功不可没。至少在海外,沈从文、张爱玲、钱锺书的名字一直被人念叨着。
药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前读到这样的话,总以为是警句。现在看,那时人生经验的总结。个人的经验无法直接诉说,只有借助于自然的景象来提点后人。后人再在自己各自的经历中验证真伪。这里面唯一使用错误的地方就是,相当多的人误认为自己是那个秀于林的木,从而对风产生错误的判断。《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提到的作品和作者,可以为这句警示提供一个很好的参考,这本书中的作者用文学描述了不同的人生,同样他们各自的人生的精彩程度不亚于各自的作品,只是他们的人生还需要别人来叙述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就像我们无法想象能一个生活在无定河边的汉子,也会在人生的暮年为自己一哭。一位阁楼中的女子,会在居所中以孤独的方式完成自己的一生。这些人生作品对于作者本人来讲,都是无法阅读和书写的作品了。
对于中文作品,我想了一下,对于这个由文字和意境来构建的世界,慈悲或许才是那永远不会熄灭的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