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湾瓦，甲天下！”。佛山的石湾镇，从明朝开始，几百年来，陶瓷一直名闻天下。听说镇里还保存着一座五百年前的古窑，至今仍在使用中。五百年不是死去的历史，是活着的历史。这神奇古灶，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挑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兴致勃勃地走上“访古”的路。

        窑，当地俗称灶，因面向南方，所以叫南风灶，属龙窑形式。龙窑结构形似一条狭长的甬道，前低后高；头在前，尾在后，如俯冲的火龙，故称龙窑。由窑头、窑室、窑尾三部分组成；窑头是燃烧室，窑室是烧制室，窑尾是排气坑。南风古灶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是当今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依在使用的龙窑，尽管它的悠久确实极为罕见，但相比它在石湾制陶史上，是里程碑式的意义，历史悠久，就显得有点轻了。打个不是太恰当的比喻，南风古灶的出现，就像蒸汽机的发明对工来文明的影响一样，是划时代的。史书上记载石湾制陶业（陶瓷）创烧于宋，兴于明，盛于清。兴的直接原因就是南风古灶的出现。

        在南风古灶之前，石湾制陶业早使用龙窑，但早期龙窑结构比较简单，火眼设在窑壁两边，窑内温度不均匀（两边高，中间低），给烧制带来很大的困难：往往是两边已烧好，中间还欠点火候，等到中间的也好了，两边的却过火了。这对提高质量和提高成品率都非常不利。而且火眼总共只有二排，火力明显不足，所以窑室很短，一般只有十多米长，一次烧制量少，很难以进行大规模的生产。这种初期的龙窑，明显地限制了石湾制陶业的进一步发展。在正德年间（1506年）开始，石湾人对龙窑进行改良，将窑壁上的火眼移到窑顶上，且由原来的两排增加为五排，分布均匀，解决了窑内温度不均匀的问题，烧制过程更容易控制；火力又成倍增加，窑室可以长达百米，能满足大规模的烧制。第一个改良成功的龙窑，就是南风古灶。技术的革新，促进了发展，石湾制陶业翻开了新的一页，明中期之后“石湾瓦，甲天下！，赢得了南国陶都的美名。

        五百年，听起来就感到非常遥远非常古老，简直让人不知怎想象它的样子了，可五百年来的炉火不灭，就是黄金钻石也早熔掉了，所以窑身须定期翻新，窑基却是五百年不变。龙窑是由低向高，在平地上就要先堆成一个斜坡，南风古灶的窑基就是用砖石堆成的。昔日的明砖宋石（我记得好像有些砖石标示是宋代的），经过五百多年的风吹雨打，冷热相煎，到现在依然完好没缺。尤其是底层的石基，用巨大的石块垒成，呈朱红色，不知道原来就是红色，还是后来才被窑火烧红的。看上去，像是一团烈焰在燃烧，人一靠近，好像就有热力袭人肌肤。

        最奇妙的，窑尾一侧竟然长着一株古榕，是明朝原物，有四百年的树龄了。枝繁叶盛，亭亭如盖，盘龙一样的老根从窑顶往下长，紧紧抱着窑基，直向地下钻去。树长在窑顶上，根扎在地下，露出地面的根和窑一样高，足足有四五米高。这株古榕树看上去就像是从石头中爆出来一样，五百年了，古窑炉火不熄，榕树也越发葱郁。它到底是从那里来的？又怎能在这么高温又贫瘠的地方生长，还长得这么茂盛、翁葱呢？这真是一个谜，这真是一个奇迹。树下有碑，其中一句“有容乃大”最让人玩味不已。现在这古榕被人们视为“风水树”，也成了南风古灶的另一个奇景了-----古灶榕风。俗语说风从虎，云从龙，遥看就像是一条飞龙在祥云中盘旋。

        我来的正是时候，遇上工人在装窑，可以亲自钻进古窑里看个究竟。里面真像一个向下倾斜的甬道，大概有三十多米长。窑顶是圆拱形，最高处近二米，人可以直立；宽三到四米。由耐火砖垒成，砖的大少和普通红砖一样，因为窑内温度高达千度，窑内的砖都烧成了像玻璃面的晶体状，有些地方还呈下滴状，就像北方冬天檐下挂着的冰条。窑顶上均匀分布着五排火眼，共有34行，大小比酒杯大，比碗口小，每行相隔一米。窑底是细沙。铺沙而不铺砖既可以防滑，而且每次烧制的东西都不同，散沙更容易安放不同形状的陶制品。听窑工们说每次烧制后，都要把沙梳理一下，让它保持松散；定期更换。以前进窑的工人，为了防滑防热，脚上都穿草鞋，手里拿着垫布（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穿手套？）我那天真的看到一个工人脚上就穿着那种草鞋，又厚又结实，真的很好。

        我站在高处，饶有趣味看工人往窑内装瓷片。我发现工人们装窑有个特点，他们不是把窑装得满满的，而是每隔一米左右，就用一些椭圆形的，大小像大号碟子，四周还有圆孔的通心瓷“桶”（我不知叫啥好，权叫“桶”），一个叠一个叠成一道“墙”，把陶坯隔开一段段。这样不是自找麻烦？一打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空桶“的位置是正对着上面的火眼的，烧制时，从火眼里投下来的柴火，都落在“桶”里，这样既不会弄脏了陶瓷，又有相当的空隙，方便传热，温度才能平均。工人们还告诉我，烧不同的制品，隔多远也是不同的，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你一定也和我一样，以为这么大一窑陶瓷，一定要烧好几天，甚至十天半月才能出窑吧？错了，不管多大，不管烧什么，基本上一天就可以烧好。装好窑，把窑门封上，在窑炉上起火。窑炉最低，和窑室相连相通；窑炉一起火，热气就沿着窑室往上升，这叫升温。当窑内温度上升到一定，就从下到上依次由窑顶的火眼里往窑内投柴火，这叫烧制。柴是早削成酒杯口大的一条条，堆在窑顶上。有经验的师傅能从窑内炉火的颜色，判定陶瓷是不是烧制好了。这行烧制好了，再烧上一行，一行行向上，直到全窑烧制好，一般都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烧好后要冷却一天，这叫散热，第三天就可以出窑了。装窑一天，烧制一天，冷却一天，出窑一天，整个过程顶多只需要四天时间。

        南风古灶里，还设有“古寮场”向游客介绍，示范是怎样制作陶瓷的，游人有兴趣的话，还可以自己亲自动手制作一些简单的陶具（有工作人员从旁指导），由南风古灶帮你烧制，拿回家去作为纪念，特别有意思。我倒是很想再来一次，亲眼看看烧制的过程，现在的窑，早就不用这种古老的柴烧方法了，只有南风古灶，五百年间窑火不断，一直沿用最古老的柴火烧陶法。2002年， 南风古灶以最古老的柴窑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2003年申报世遗，更有人誉它是“活的文物 ，移不动的国宝”。

200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