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生命不应该只属于自己,他也可以属于世界上任何的一个人……
阿清,是一个游走在巴士上的灵魂歌者。他曾经属于过我,但当我想要去抓住他的时候,他却从我的世界彻底的消失了。而他留给我的最后一首歌是张学友写的那首——《祝福》,现在每每想起依然会充满敬意。
记得遇到阿清的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悲催的一年。那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陆陆续续从我的身边离开,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时,我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度抑郁,几次自杀未遂。
相遇的那天,已是深秋,天色晚的很快,风儿虽不刺骨的寒,却也微微的凉爽。参加完我恩师的追悼会,便将师母送回了家中。她从恩师的遗物中拿出一封引荐信,是关于我的。那是恩师在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写好的,他想引荐我去研究院继续他未完成的研究。临逝前他让师母定要亲手交到我的手中。
我将那封信收好之后,便道别离开了。当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此生与恩师的缘分也就尽了。
其实很难过,但却漠然的麻木。路边的梧桐叶,片片随风扑面。我想发泄那一份伤感,却始终差一点。于是,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好远,好远。从昏黄的街头,走入霓虹点点。苍白的脸,无力着爬上了“北安区间”。车子很空,我在车厢的深处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停过多少站。中途上来了一位残疾人,他拄着拐背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看那造型,应该是一把乐器。从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往我的方向望了好一会。那时,我并不特别在意,望了一眼便靠着窗户望向了车外。车子缓缓的启动,我感觉不到任何的声音。
就在我觉得一切应该寂静的时候,车上响起了乐器调音的声音。我看到刚上车的那个残疾人,抱着吉他在那里调着音。不一会,他拨动了几个音之后,空气中忽然就响起了动听的乐章。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首曲子叫做《1967》。我只记得那一刻我的心随着吉他上的音符而跳动。
一曲之后,他弹奏了一首很熟悉的旋律,并哼唱了起来。当他唱到“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繁花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的时候,眼角忍不住的翻涌了起来。还未等到我反应过来,泪水已经湿了脸。一直来的压抑,恩师离开时的伤感,都汇聚成了一片乌云,狂风骤雨着拍打我的衣衫。
等我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早已不见踪影。我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唱的歌却刻进了我的心里。之后我多次在那个时间上了这辆车,试图再次遇到他,并跟他说一声谢谢。可是,始终没有如愿。
那天之后,我去到了研究所,将恩师未完成的研究继续了下去。原本自己并不想去研究所,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找到比我恩师更权威的人可将这个课题完成的了。但是那首《尘缘》让我决定为了报答恩师多年来的栽培,我必须去完成他的遗愿,哪怕我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颠覆我恩师的成果,但那又如何?
一年后,我们的团队在一些关键问题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甚至将之前一切的成果都给否定了。于是那天,我和伙伴们大吵了一架,夺门而出。我早早的离开了研究所,想散散心冷静冷静。在烦躁之际,我来到了外滩,吹着江风,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热闹的如黄浦江里的水儿那般翻涌。想了好久,我也释怀了。其实大家是对的,只是自己一时接受不了恩师的理论成果付之一炬。
想通之后,我便在全家随便买了个面包充饥填填肚子。当我在曹杨路上“北安区间”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阿清。他带着一顶针织帽,穿的很厚实,显得憔悴了很多。正当我想要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在我后面上车的那个女生尖叫着将我推开,往阿清的位置冲去,并一把将他抱住了,全然不顾身边人的感受。
“阿清,上次你唱《勇气》鼓励我去追求爱情。于是,我就去跟他表白了。”然后一把从我身后拉过去一个男孩子,“他就是我喜欢的人,今天我们领证结婚了。以后他就是我合法的财产啦,哈哈哈……”
在女孩放肆大笑之际,身边的男孩子也对着阿清很恭敬的说道:“是啊,如果没有你,也不可能有我们俩现在的幸福。谢谢你!”
说罢他深深地向阿清鞠了一躬。这倒是将阿清给吓到了,待到缓过神立马扶起男孩子。
“不要客气,这都是你们自己的缘分。”
男孩子起身,看了看女孩。然后恳求阿清也送他一首歌,祝福一下他们今天领证。于是阿清唱了一首周蕙《约定》给他,并将里面的第一第二人称改成了第二第三人称,最后还嘱咐他们一定要相爱幸福。
然后男孩子向阿清做了各种承诺,女孩子也是感动得抱着男生。车子一度安静了下来,我正开口蹦出“那个”的时候,他忽然高声对司机说,一会到站等他把歌唱完再下车。司机答应了,他也道了声谢。
“谢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的善意,能够认识大家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也许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相遇了。所以临别之前,我还想为大家献上最后一首歌,希望大家以后的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说罢,他清唱起了张学友的《祝福》,那浓浓的情感几度让他哽咽,歌声里也夹杂着依恋与不舍。感动得车上很多人跟着抽泣。歌声结束,他对大家说了一句保重,便拄着拐吃力地准备下车。
眼看着他要下车了,我喊道:“阿清,谢谢你!”
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便下了车。待到车子缓缓启动,司机却深深地叹了口气,略感失落的小声呢喃“可惜啊……”。
于是我就询问起了阿清的事情,原来他以前是国家级运动员。有一次路上为了救小女孩免遭车祸,他却失去了一条腿。去年,又被确诊出胃癌的晚期。其实原本没那么严重的,就是因为他不想麻烦国家和其他人,所以胃部开始不适的时候一直熬着不说才导致病情一度恶化的。看他下车前的表现,这次应该熬不过去了吧。
那之后,关于他的故事就成了我记忆里最宝贵的一部分。听说那天他是从上海中大肿瘤医院逃回家里的,回到家之后第二天,走了。还听说他火化的那天,社会上有很多曾经被他的歌声影响的人们自发的聚在一起,送了他最后一程……
(首发自私人公众号:“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