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讲中学古诗文系列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学而》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而》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为政》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为政》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为政》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雍也》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雍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罕》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 匹夫不可夺志也。”《子罕》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子张》
今天的标题有点耸人听闻——《论语》是儒家经典,自古多少学者为它作注,今天关于它的著作也是汗牛充栋,怎么能说《论语》是小学教材呢?
我可不是随口瞎说的,有诗为证:“客归我起何所做,孝经论语教儿童”(陆游,农事稍间有作)。陆游是南宋人,在他的诗里《论语》还是与《孝经》一样是启蒙类读物。
但情况很快就要发生变化,与陆游同朝为官的朱熹把《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编为“四书”,与“五经”一样成为科举考试的指定教科书,所以从朱熹之后不能说《论语》是小学教材了。
我们常听到“四书五经”,误以为四书排在五经前面,实际不是这样。五经是哪五部经典呢?是诗经、尚书、仪礼(汉代以后改为礼记)、易经、春秋。其实曾经是六经,还有一个关于音乐的乐经,但秦朝之前就失传了。孔子教弟子们学习文化,教材就是六经,到了秦汉,太学中专设五经博士,所以五经才是大学的教材。
区分五经和四书,目的是了解儒家思想的传承。想了解最本初的儒家思想,要研究五经,但五经年代太久远,文字太古奥,古人学起来都困难,别说现代人。所以我们自认为了解的儒家思想主要来源于四书。
四书不是随便选的,它们之间有传承的关系,《论语》是孔子语录,是最早的;《大学》据传是孔子弟子曾参写的;孔子的孙子子思拜曾参为师,他据说写了《中庸》;孟子又是子思门人的弟子。因此四书体现了儒家学说的传承。为什么《论语》放在大学、中庸后面呢?因为《大学》、《中庸》不是书,而是《礼记》里面的两篇文章,篇幅比《论语》、《孟子》少得多,印刷四书的时候都是把这两篇短文章放前面,所以就这么排序了。
介绍了一点背景知识,下面简要说说读《论语》需要关注的地方。
论语不是孔子的著作。实际上孔子自己没有著作,他自己说的:我述而不作。孔子只是编辑整理了孔子学院的教材:诗、书、礼、易、乐、春秋,都是周代的文献。《论语》是孔子去世后,弟子们把课堂笔记、听过的老师教诲编纂起来形成的文献。后来,弟子的弟子又把老师的言论陆续编进去,所以,《论语》是以孔子为主的早期儒家学者的言论汇编。
正因为是言论汇编,所以它没有严谨的体系,虽然后人尽量把内容进行了归纳整理,形成了二十章,每章有大致的主题,但并不严谨,这本书总体是发散的。我们知道孔子教育思想的一大特色是因人施教,对不同弟子解释同一个问题,他老人家会用到很多种口径,比如儒家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仁”,在《论语》里的解释就非常多。
所以读《论语》的一个要义是不能片面,某一句话不一定代表孔子完整的意思,甚至真实的意思,要结合前后文综合理解。
读《论语》要回到孔子的年代。我们看历史、读古书有一个特别容易犯的毛病,就是用今天的标准衡量古人。以《论语》为例,孔子生活的年代距今2500年,那时的社会阶级、经济生活、道德规范与今天一定是差别极大,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可是回到书里,很多人就忘了这个区别。
比如“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是孔子最不招现代女性待见的地方。但这也是用今天的标准看待古人的典型例子。首先,孔子口中的“小人”不是今天汉语中“小人”的意思。简单说,这里的“小人”是指庶民,与贵族相对。再者,儒家是最讲究礼的,孔子只是应邀见了一下南子(卫灵公夫人,名声不好),子路就非常生气,他怎么会随便“近”陌生女子呢?所以这里的女子是指家里的女性亲属,小人是指大家族里已经成为庶人的小宗(非嫡系后代)。这里说的是:礼是复杂的,尤其用在自家更难,比如对家族中的女性和小宗亲属,亲近或疏远很不好拿捏。今天我们很难理解这句话,因为在今天这个核心家庭为主体的社会,夫妻关系怎么不好处了?小宗呢,这个概念都已经没了。而若是站在2500年前的时代看这句话,就会觉得它平平淡淡,只是一句大实话罢了。
大家知道张敞画眉这个成语,张敞是西汉人,是才子又是能吏,汉宣帝很欣赏他,他夫妻感情特别好,平时在家常为夫人画眉,结果被人告到皇帝那里,皇帝尽管欣赏他,但碍于舆论,也没有再重用他。这就是古代社会“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一个典型例子。想亲近老婆都不行,你说难不难?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其实“回到古代”不仅是读《论语》的原则,也是读所有古书的一个重要原则。
读《论语》不要为尊者讳。这个原则和上一个有点像,不要拿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看孔子。比如《论语》主张“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不成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了吗,这怎么能是圣人的境界呢?所以很多学者纷纷从各个角度解释这个“直”,来论证孔子是“以德报怨”的。这当然没有必要,因为孔子的时代还是贵族时代,贵族时代的道德中,同态复仇的观念是高贵的、天经地义的,直到秦汉,这种快意恩仇的风气在民间还很普遍。这种风气要到中央集权达到很高的程度才会改变。
又比如“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又让宋代的大儒们紧张了——圣人怎么可能意志力这么薄弱,沉迷娱乐三个月之久?于是纷纷注解,有的说“三月”是“音”的误写,孔子只是几秒钟“不知肉味”。有的说“三月”之前遗失了“学之”,沉迷于学习才显得高大上嘛。
紧张,这正是从宋代开始学术的特征。宋代的大儒们不仅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同代人、后代人,还要去要求古代人。就是用注释古籍,甚至修改古籍的方式,让古籍符合他们自己的思想。
于是,一部原本生动活泼的《论语》就变了味,一位率真可爱的老人也从此绷紧了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