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时光的脚步,好像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已经把自己甩得老远。
除了给你一把不愿接受的年纪,和日渐变老的面孔之外。便只有一些零星的回忆了。
其实大部分的回忆,都会随着时间的脚步而淡忘。总有一些画面,还依稀沉淀在脑海一隅。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放电影似的,从模糊中,变得清晰,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如果今天和明天,一天紧靠一天过着,你感觉不出时间的跨度和落差。
确切说:一天挨着一天过去的日子,即使有落差,也感觉不到特别的明显。
当你一晃十年,一晃二十年的时候。回头去瞧,才会陡然嗟叹,时间对于自己的无情。
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弹指一挥,白驹过隙,反掌之间来形容。
虽然略显夸张,但事实上是贴切的。
小儿子胡联武出生,我还是30多岁的小伙。现在已经是50多岁,进入老年人行列的人了。
不知不觉过去的20多年,除了感觉,为了生活疲于奔命。总之,每一天过得都不容易。
二十多年前,生小儿子胡联武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夫妻俩是东躲西藏,几经周折才把他生下来。
所有的艰难曲折,随着儿子的长大,都淡忘了。
因为儿子成长中的许多趣事,会让你的心情,变得愉悦。生活中所有的苦也变甜了。
02
小儿子胡联武五岁那年,我辞去璜陂家具店的木匠活,在谢仁庆老板的极力鼓动下,自己在大沽开了一家家具店。
当时,除自己做木工之外,还请了油屋村的吴辉焕师傅做木工,杨依村的谢金保做油漆。
我在大沽乡下里村,租了三栋旧泥瓦房,形成了一个家俱生产,家俱油漆的小作坊。
这些房东,己经成为璜陂镇的新居民。在那里安家落户,根本就瞧不上这山村的破砖烂瓦了。
所以整栋房子租给我,我可以任意支配房子的用途。并且,每栋房子的禾坪和空地,都可以利用它堆放木料和锯好的木板。
两台刨床放在屋檐下作业。空气压缩机,油漆师傅要用,木工打钉枪的时候也要使用。所以空气压缩机,整天也在运转。
我给木工师傅,油漆师傅的工资是按件计酬。所以,除了保证供应他们的原材料,监督一下他们的产品质量之外。不用去管他们的生产进度,就可以忙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油漆师傅,他不用长住工地,所以,他来干活,我提供一餐中饭。早晨上班,下午便会回去。
木工师傅要长期住在我的租住地,所以,讲定我只需要为他提供住宿就行,伙食他自己安排。
吴师傅每天会提前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放下手上的工作去做饭。
吴师傅60多岁,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白天我提醒他上刨床,锯床危险,尽量不要喝酒。
晚上他是雷打不动,要喝一盅的。
一天下午大约五点左右,吴师傅从他工作和居住的上栋房子,走到我租住的下面这栋房子。
告诉我说,他干活那台刨床的启动电容器烧掉了。叫我上去给他换一个新的,又要我帮忙去大沽街上,给他买两瓶四特酒回来。
因为他刨床出了故障,导致整栋房子的线路短路。我要及时检修,没时间去帮他买酒。
我把钱给了妻子,叫她去买。她晒了几担谷子在禾坪场院里,眼看天气即将下雨,也没功夫去买酒,怕晒在外面的谷子,没及时收好会淋湿。
妻子兰小琴便把钱交给身旁五岁儿子胡联武。问他:能不能帮父母完成这个任务?
联武想了想,点了点头。问清楚他妈妈去哪个商店买酒?他妈妈说:去你姑姑服装店旁边的那个商店,记住要买的是两瓶四特酒。
儿子非常认真的听着妈妈的嘱咐,然后小琴把买酒的钱交到了儿子的手中。
看到儿子口袋又小又浅,裤袋也小,装钱不保险怕弄丢了。
便叮嘱儿子把钱抓在手中,千万别忘掉手上捏着的钱,别弄掉了。
儿子应道:我知道,这是干活的伯伯拿来买酒喝的大票子,是百块老吧?
儿子只认识伍角的,一元的钱。除了这两种,他都以为是百元大钞。用他的话说就是百块老。
当时是2005年三月的一天,那个年月我们家乡还没有出现牛栏山之类的白酒。
市面上只有堆花酒,章贡酒,四特酒这几种白酒。
普通消费者,从经济角度和口感度上又首选四特酒。
儿子把钱小心的抓在手中,握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然后一蹦一跳的出了家门。
妻子叮嘱儿子,在水库的圳坝边要小心行走。眼睛要看脚下的路面,别掉到水库里去,或路旁的水圳里面去。
儿子应了一声,朝他母亲挥了挥小手,说了一声拜拜。
儿子刚走不久,沉闷的雷声隐隐从北边天空传来。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出现了几块厚重的乌云,把还没落山的太阳遮住了。
顿时,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好像暮色降临。
风从房子的树梢掠过,然后又贴着地皮卷起一层尘土,地面上的纸屑垃圾,在地面上打一个旋,被风扯到房前屋后的空中,飘来飘去。
小琴看了看天,用手挡住被风吹来的垃圾沙尘,怕迷了眼睛。
嘴上说了一句糟糕,要下雨了,早知要变天,就不让儿子去街上买酒了。妻子惴惴不安的说。
去年的谷子,可能是受了潮的原因,生了飞蛾。今天挑在晒场去晒,要下雨了,必须把它抢收回家。
所以顾不了儿子那边的情况。
因为吴师傅等着机床使用,我还在上面检修电容和烧断的线路。
此时风更大了,闪电不断从天边如焰火般闪烁。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天际,落到近前。
忽然,噼啪!一个炸雷,从屋角的樟树上落下。正在屋檐下修理机器的我,也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炸雷过后,拇指粗的雨点,开始从墨黑的天空中,稀稀落落砸向地面。
妻子见状,再也无心收谷子了。她招呼我快去晒场收拾谷子,自己便从家中拿了把伞,去路上接儿子。
正当此时,儿子一只手拎着一瓶酒,远远的从小路那头走来。此时,雨点也从稀稀落落之中,变得密集起来了。
儿子,你回来了呀!妻子如释重负。
儿子见到母亲,非常高兴,小跑着往我们走来。
联武,响那么大的雷,吓着你了吗?
妻子接过儿子手中的酒瓶,一把抱起儿子问道。
儿子用小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儿子,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开始叽叽喳喳的对他母亲叙述着路上的经历。
儿子告诉母亲,去的时候,路上看见一只青蛙,又看见一条有脚的小蛇。
他想用脚去踢那只青蛙,可还没等他靠近,青蛙就腾空一跃,落在路边的水田里了。
看见那条有脚的小蛇的地方,旁边一丛绿色的植物,植物丛的上面还有一个蚂蚁窝,我怕小蛇追我咬我,便小跑着离开了那个地方。
回来的时候,看到天气要下雨,我想走快一点,但一只手拿着一瓶酒走不快。
正当我有些着急的时候,忽然噼啪一声,一个炸雷,吓得我险些栽倒。
儿子说到这里,眼睛红红的,显然当时被炸雷吓哭了。他说,经过水圳缺口处,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儿子说:手上拿了两瓶酒,一时间爬又爬不起来,心里有些绝望。
此时,内心有一个声音对他说:联武,快起来!咱们回家!别怕。
就这样,腿上也有力气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两瓶酒我也没有摔碎,然后我就这样看见了妈妈和爸爸。
妻子听后,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说:联武,真乖!
03
四月的一天,他大姑,大姑父来街上买肥料。
小琴去赶集碰上了,便请他们上家里来住一晚。
那天小琴买了许多菜,鲫鱼,肉丸,油煎霉鱼,又吃了火锅。
联武非常喜欢吃鱼类及火锅类的菜肴。
看到他那副迫不及待的吃相,他母亲笑着说,联武,慢点吃,又不是没有。
他姑姑看到他喜欢吃霉鱼,又夹了一块放到他的碗里。孩子看了一眼他母亲,又看了看我,对她姑姑一笑,便埋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我们各自忙各自的,也没注意孩子。
当我走到厨房外的阳台,去收晾晒的衣服,准备叫孩子洗澡的时候。
才发现他仰躺在吊脚楼上,两只小脚丫一上一下的张开。
从来没看见他这样过,我走过去问他:你在干啥?
他看见我的出现,眼睛里流露出严肃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爸爸,你别碰我!
我肚子里有娃娃了,正在这里生娃娃呢。
我听后,这才明白,他是因为今天吃得太饱了。就误以为自己肚子里有娃娃了呢。
我哭笑不得。一把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说:你这孩子,谁说男孩子也会生娃娃的?
这时,我们父子俩的对话,被他姑姑在一旁听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儿子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挣脱了我的怀抱,去隔壁善扬家,找他孙子张鹏玩了。
张鹏比我儿子大一岁,别看他只有六岁,可人小鬼精。
张鹏总喜欢害人家一下才痛快,比如,掐人家菜园地里,刚长出来的嫩菜苗的头部。或者扔一块石头到别人的屋顶上,砸碎一二块屋瓦来取乐。
就是我家,他也使了好几次坏,把我食品橱里的盐,倒进我锅里头去融化掉。
又在我烧酒里面掺上一些水,再把烧酒瓶盖拧紧。
要不是我妻子亲眼撞见,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干出这些事情来。
还有一次,我妻子放在窗台上的那只庐山牌手表被他拿去了。
这只手表,是我给妻子结婚的嫁妆,妻子非常着急,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张鹏的婆婆。
他婆婆让张鹏把手表交出来了,可是手表的发条却被他拧断了。
我们碍于情面,加上我是租住在这里的外地人。
不敢得罪他们。只能自己拿到修理钟表的地方,把它修好,什么话也没有说。
妻子也常劝儿子,少带张鹏到家来玩。可是租住地周边只有他和我儿子年龄相仿,所以只要张鹏来了,我儿子就会和他玩,全然忘记了他母亲的嘱托。
一天,儿子和张鹏结伴去大沽街上玩。
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儿子无精打采。
小琴便问儿子,怎么玩得不高兴哩?儿子便把自己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捡到一辆塑料玩具车,被张鹏一把抢去的事,告诉了他母亲。
说到这里,儿子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明明是我捡到的,那辆车可好玩了。我来不及玩一下,就被他抢去了。
看到儿子失落的眼神,满头的汗。两只小手黑乎乎的,腮帮子也被垃圾弄成了泥猴脸。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巴。
小琴一边给儿子洗脸,一边对儿子说:他会欺负你,我对你都讲过好多次,少跟他玩,可你却不听妈妈的话。
以后就一个人玩,或者在家里跟妈妈玩。
儿子点了点头,然后说:妈妈,那你过几天去赶集的时候,给我买一只小汽车好吗?像我捡到的那只?
费那个钱干啥?用那个钱,妈妈不如给你买几个糖吃,更划算呢。
儿子听后,转悲为喜的说:妈妈,那你给我买棒棒糖,我要棒棒糖吃。
04
一天,家里来了上门收废品的小哥。小琴便把家里积存的废品,拿出来卖了十多元钱。
儿子看到一些空瓶子,纸壳,废铁,都能卖钱。
就对他母亲说:妈妈,这个也能卖钱,我在街上玩的时候,看见有人吃完,扔在地上的这种塑料瓶。
那你愿不愿意去捡呀?你捡到这些废品,妈妈卖给废品小哥。就能换糖果吃了。
嗯,儿子点了点头。
第二天去大沽玩的时候,果然叫他母亲给他找了一只袋子,他拎着这只袋子便出了门。
吃中午饭的时候,儿子还在门外的石桥边,就兴冲冲大声叫着:妈妈,妈妈!我捡到好多废品了。
联武,你回家来呀。捡到了就捡到了呗,妈妈正在做饭呢。
孩子听到妈妈的话后,便三步两脚跑回家中。
叽叽喳喳的告诉母亲,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捡到的矿泉水瓶。在什么地方,什么角落,捡到了一根废铁,或者一颗螺丝钉。
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里的废品一件件拿出来,告诉他的母亲,那份高兴又认真的样子,可以用如数家珍来形容。
儿子每天都会出门到街上去捡废品,他把捡到的废品,用一个编织袋装起来。
不到半个月,废品小哥上门收购,儿子捡的废品居然卖到五元钱。
儿子只拿了一元钱,剩余的四元钱,儿子说叫他母亲保管。他拿这一元钱,到大沽街上买了一根伍毛的冰淇凌,又买了五毛钱豆粒糖。
回到家里的时候,对他母亲说冰淇凌回来的路上吃完了。原本想拿回家里来和妈妈一起吃,又会融化掉。所以就边走边吃了。
只有豆粒糖还没舍得吃,儿子打开豆粒糖的包装,给了他母亲几颗,又给了我几颗。
非要我们放到嘴巴里去,自己才拿出一颗糖,小心的放到嘴巴里去。他舍不得嚼碎,就那样含在嘴里。
然后他问我们好不好吃?
真甜!小琴对儿子说。儿子笑了,我们也笑了。
自从儿子捡废品卖了钱之后,张鹏也跟着我儿子去捡。有几次,儿子放在他母亲手中的钱,还买了牙膏,洗衣粉。
拿了他的钱买的东西,儿子也记得。每当拿起牙膏或洗衣粉用的时候,就会对他妈妈说:妈妈,这是我捡废品的钱买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是我儿子的功劳,小琴这样一说,儿子就很高兴,捡废品的劲头也就更大了。
每次回家,张鹏都要路过我家门口,也总会在我家里停一停。两个小孩,讲述着在街上捡废品的经过。
碰上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小琴也会给张鹏一些吃食。
这天,张鹏却一反常态,提着废品袋看见我妻子在门口,不仅没停下,反而飞快的跑过去了,我妻子感觉很奇怪。
妻子冲着张鹏的背影问:张鹏,你今天没同我儿子一起回来呀?
张鹏支支吾吾说:在街上两个人走散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妻子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就没当一回事了。
张鹏回家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儿子回来了。
袋子里捡到了几个矿泉水瓶,还有几颗生锈的铁钉。
儿子把废品倒进编织袋后,便去吃饭。
平时,儿子每次回家,都会妈妈,妈妈的叫。
今天却不声不响,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联武,今天你咋迟这么久回来?没有和张鹏一起回来呢?小琴问儿子。
儿子没吱声。
吃过饭,儿子也没说再去街上捡废品,只说累了,便去床上躺下了。
因为忙着干活,小琴也就随他。到下午三点还没起床。小琴以为儿子病了,便把他抱起来,摸摸儿子的额头,没发烧。
再一摸儿子的头,发现头上有一个三寸多长的血口子,流出的血,把四周的头发都粘住凝固了。
小琴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说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不小心,也不可能自己伤自己这么重?
在他母亲的一再追问下,儿子才把自己捡到一根废铁,张鹏见了去抢。
儿子不给。
张鹏便一把夺去,又用那根铁条在儿子的头上敲了一下,就形成了这个开裂伤。
疼吗?你咋不跟我讲呢?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假如被人打死了,妈妈也不知道呀?
妈妈,你不要去找张鹏,我现在不疼了。他说:如果你们知道他打了我,日后就不跟我玩了。甚至,他会找机会打我呢。
妻子听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儿子。
许久,小琴才对儿子说:谁叫咱们是外来人呀?你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嗯,儿子点了点头。
05
也许是我们的容忍,或者说孩子的懦弱,使张鹏越发有恃无恐。
一场莫须有的栽赃,使五岁的儿子遭到了一顿毒打。
那是2005年一个夏天的黄昏,在田间干活的人们,披着余晖,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收工回家。
那年,我也在下里村租种了三亩水稻。
这天收工回家的时候,远远看见善庭婆婆猪栏棚边,聚集着很多当地的村民。
平日里一向温和的妻子,正在怒气冲冲的鞭打儿子。一边打,一边质问儿子!以后还敢不敢?敢不敢干坏事了?
没有听见儿子的话语,只听见儿子呜呜的哭声。还有善庭婆婆指着我儿子的鼻子说着什么坐牢!家破人亡,去顶罪之类的话。
这云里雾里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我挤进人群问妻子?
妻子气得脸色煞白,没好气的说:你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干啥事犯得着这样打孩子?你看你手中的木梓条都打折好几根了,儿子的腿和手都被你打肿了。
善庭婆婆听后,冷冷的说:不是我挑是非,你儿子弄出这样大的事,确实该打。
到底是啥事呀?我说。
旁边的人告诉我,张鹏看见我儿子,要用打火机点燃善庭婆婆,靠在猪栏棚边的干柴垛。
如果一旦柴垛烧起来了,整个下里子村,就会变成瓦砾坪。
你一个外来人赔得起吗?
我听后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走过去,一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又上前踢了他几脚。
小兔崽子,看你平时很听话的,今天咋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来?你是存心要我们的命啊!
事后才知道,是张鹏的栽赃,陷害!
他先放火,叫我儿子在那里等候。然后去善庭婆婆那里告状,说是我儿子干的。
作为父母,不仅没有给儿子申诉的机会,而且不分青红皂白,我和他母亲稀里糊涂合伙加害儿子,成为张鹏的帮凶。
作为父母,时隔二十多年,现在想起来,也很痛心。
如今,儿子长大了。性格依旧那样温和,听话和懂事。
希望儿子的脑海里,只记得自己的童年,是一个愉快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