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能记得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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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几年之前,他们两个在一次出去玩时认识。其实是因为有了对方,那次才可以说成是“玩”。客观来说,那次的经历根本不算快乐,也一点都不简单。遇到了许多的人,好的坏的,高的矮的,不好不坏的,和不高不矮的。
李禾来自县城,并没有太多的可利用的现有资金资源。可他利用自己的聪明的脑子活的有声有色。至于什么手段,并不重要,大二那年,他报名学校的外交计划,去了美国。至于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他去了不是单纯享乐,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挨打,挨骂,挨鄙视,当然也学了几句口语可以在求情时候派上用场,没有人能够了解他当时的经历有多特别,他说。
就在第三个星期四,那天是七月十五日,寒气透过太阳光投到每个人的身上,可是没有传导出任何的热量。李禾正在人来人往的NEW YORK STREET散发着水果商店的传单,他两只手戴着碍事的手套,让他有点不舒服。他停下来想了想事情,然后有一只手从他手里的一叠传单中抽出了一张,然后用手弹了一下,哈着白气说“卖什么的?”李禾抬头看着他说“水果商店新开张,欢迎”然后他觉得在纽约街头说中文有点怪怪的,难道是自己已经习惯装洋了吗?对面的人点点头,李禾立刻判断此人是绝对是旅游到的纽约,不太讲英文,或许是没机会,或许是不会讲,见到一个除自己同行人以外的中国人,一定感觉不错。
对面的人点头,上下打量李禾一番,然后看看旁边的一家餐厅,扯着李禾的传单就跑,三步两步的进了餐厅随意坐下来。然后他得意的抬起头,看着不得不跟过来的李禾做出胜利的手势。“兄弟,酒后逢知己,他乡遇故知嘛!帮我点餐,还有你的,我也请了!我英文不行,要是你不在,我只能比划手语了!”李禾坐下来,向着五米开外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紧着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李禾示意他说出要什么菜,他连忙接过话茬“哎,我叫王乐见,我想吃……鲑鱼海苔,鲅鱼菜卷和一杯鲜奶咖啡”李禾听了,又看看菜单,嘴里嘟囔着“熟客啊……”他也点了一份和王乐见相同的东西。
李禾看着外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己暗恋的女孩儿,想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那时候他是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欲罢不能的情感。
“你在哪儿住?li―he!”王乐见照着李禾胸前的英文工作牌生硬的叫着他的名字。
“吉邰街24号二间”王乐见点点头,然后就一直盯着越来越近的服务员盘子里的菜看。
“哎,我在国内犯了事儿,能不能收留我几天,我可以每天请你吃大餐!行不行?”其实李禾心里并不真正的信任他,不信任任何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但他还是点头。搞的王乐见一顿饭吃的都很开心,李禾什么都不过问,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跟不了自己多久。下午王乐见就就屁颠的跟着李禾到了他的房子,路过客厅的时候,他们看见有两个男人在窃窃私语,深情又暧昧,李禾和王乐见同时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他们两个走进一间屋子,王乐见惊呆了。
李禾在纽约住的而后几个月都十分的平静,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两个住在了一起。当然李禾很想拒绝,看到王乐见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四百四十美金又觉得那样不太合适。
一间小房子他们两个住了三个月,李住床上,王自愿打地铺。两个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然彼此的底细也不太了解,关系就是室友,不太熟悉的室友,听说他们再也没有在一起吃过饭。过了两个月之后,李禾就回去了,继续上学,然后毕业,然后结婚,对象就是我。
以上的描述是结婚前听见他说的,可是近年来他似乎吐露的越来越多。李禾常常说他们俩没什么好交情,可是,近来,李禾提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让我觉得可能还有隐情。
我拿起他抽屉里最底层的齐整纸条,转头看他睡着。我走近客厅按照纸条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因为电话那一端“嘟嘟”的时间好长,大概一两分钟,我挂了电话,怔证的坐着,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电话铃的刺耳响声让我打了个寒战,我恍惚的拿起电话,对面有人问“是谁?”我愣着,嘴里终于吐出了一句“是王乐见这个人吗?”
对面也停了一会儿,让我有电话已经挂了的错觉。“你是……”电话对面问我是谁?
“我是王禾的……”
“你是王禾?你就是王姑娘啊……”他似乎激动了一会儿,可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说“王乐见不在了,我是他姐,他嘱咐我不要换号码……两个号码……他生前一直挂念你,真的,他心里全是你,你别不相信……死前也叫着你的名字,还……给你不停的打电话……他离婚后没有再结婚,想必也是因为你,虽然我和你素不相识……”
我想我听不下去了,就草草的挂了电话,然后她说会记住我的联系方式,还告诉了我王乐见的公墓在哪,希望我能去一趟。有点儿东西要给我……我都一一答应了……
我的心里有点儿打鼓,不知道还怎么样表现才是正常的,我看向李禾,真的想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原因……就当好奇吧……毕竟和我毫无关系……
2
我手里捧着从乐见姐姐那里拿回来的乐见的笔记本。
我觉得没有必要交给李禾,因为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李禾的东西,无物了解。
“今天我碰见了一个中国人,然后吃了一顿饭,他叫李禾,还不错,我决定先和他住在一起,逃避我暂时能够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李禾不在,我又觉得孤独了,我不知道我结婚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利用我,我的妻子整日的在外面挥霍,互相不理睬,这样也好,我也有点自由”
“今天丈人说我爹快出狱了,我还挺高兴的,我在这儿住了四天了,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丈人和妻子看着我的眼神,感觉我不是一个男人”
“李禾说他们家也不算过的好,所以说没有谁可怜,没有谁开心,自己怎么想很重要。我觉得他说的对,我几乎把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了,对了,今天李禾没上班,我们聊的挺好的”
“我的处境实在是在艰难,父亲出狱,我本想回去,可是母亲不准,让我继续留在美国,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走了,丈人和妻子就可以名正言顺提出离婚,我们家就真的完了。可是我真的觉得我这样没有任何的价值,我的灵魂每天倍受煎熬,除了李禾,我无处倾诉,挺感谢他的”
“今天听见李禾说卖餐纸的时候被一个黑人同事给撞了,胳膊擦了皮。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我很快找到了那个negro,打的他不知道自己头发有几根。我下午回了一趟窝(丈人家)丈人的情人看我的眼神让我痛苦,我冲丈人点头问好,他只是抽了一口雪茄”
“李禾的优点真的挺多,我不如他,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几乎感激所有肯与他打交道的人,这点让我敬佩。他总是可以想方设法找到工作,挣到钱再换了新鲜的来做。今天他回来的早,带了中国菜,我们两个吃的很开心,我出门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两个暧昧不休的英国男人,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妈打电话来说姐姐结了婚,可是他们还是不让我回去,我心里只有默默的祝福,我有时候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着,为什么不肯一走了之,怀疑自己是不是贪恋现在这苟延残喘的生活……我立刻觉得耻辱,我告诉自己,不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爱自由大过一切,都是责任而已。我还说,我是为了李禾留下来的,可是等他走了,该怎么办呢……今天第十二天,李禾还有一个月就走了”
“今天李禾突然感谢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觉得不错,他还说走了以后一定会想我这个好哥们儿,他也劝我不要再这样下去,对心情不好,每天看到自己恶心的东西,长时间心里会得病,凡事要为自己着想,不要一直呆在美国,中国机会也很多,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养活一家人。我突然觉得羞耻起来,在他面前我是如此不堪,一个靠别人吃饭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独立和自由。同时我也认真的考虑了李禾的说法”
“今天妻子把我这个月的钱甩在床上,我一张张的捡起来,真的好多,我捡了挺久,照例,我一半寄到了家里。一半拿去挥霍,我去商场,买了所有李禾尺寸的所有类型衣服,开车回去,堆在了李禾床上,然后哭了起来……我在想是不是我太脆弱,不够坚强,不是个男人。”
“李禾每天都会为我的事叹息,我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五天,我就像一个残废,李禾看着我的样子似乎很难过,我有点开心,因为他似乎明白我的感受,这很难得,其实这样的情况可以持续的稍微久一点,毕竟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开心的事并不多,听说李禾把所有的衣服换成了原封不动的钱,又塞在了我口袋里”
“我心里明白李禾就快走了,我们两个的交情不算深,不过有时候我还会看着他看到发愣,我的心似乎都快要死了,亲人,朋友,人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如果剩下我自己的话。不过我还是决定去利物浦买甲壳虫乐队的限量乐鼓,李禾喜欢这个,念叨时间不短了”
“我从利物浦回来了,东西也买到了,李禾挺高兴,我也挺高兴,不过又有点难受,心里的滋味我真的说不上来,小时候我的手臂骨折才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
“李禾后天就要走了,我在家里喝酒,他去做最后一天的勤工俭学,我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喝的是酒还是水,不晓得有没有上厕所,不明白我是怎么了,我一向古怪,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晚上李禾回来了,他给我一个国内号码,说有需要发给他,我说,你有我的,什么时候都不会换了……我看着他收拾东西,他也抬头看了看我,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想的一样的。”
“李禾走了,临走在机场给我一个拥抱,把他的黑外套送给我,说中国那边还是暖的,这边冷。他还让我千万想好,别总下不了决心,自己为自己活一辈子,跟谁都没关系,去闯一闯,说不定比总统混的好得多。我点点头,给他也加油,看了他的头发消失在人群中,我觉得胳膊不停的骨折,我张嘴发不出声音,腿不能动,脑子想不起来事情,家里的路也忘了,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2010年八月二十五”
我又想起了他的墓碑上写着:王乐见,1985年八月二十五到2010年八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