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

亚热带夏季的雨水特别多。掌管一家几口日常起居的人,大抵都会未雨绸缪,各式生活用品食品在有效期内多多益善,因而此刻,即使一连三五天不能出门,家中还是会有存粮,不必担心饿着自己及家人。

实在是生活的经验教训。夏天天气变化莫测。上一刻还是阳光灿烂,涂再厚的防晒霜还是觉得不管用,该晒黑的还是会晒黑,但下一刻,突然天空乌云密布,迅速移动,聚集到头顶,白天瞬间变成黑夜,狂风闪电雷声大作,哗啦哗啦下起大雨来,一下就是两夜三日。在广州,一年只得冬夏两季,夏季等同雨季,什么时候下,喜欢下多久,完全看老天爷的心情。

因为夏天实在太热太热,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夏天的雨,还是受欢迎的。

读书时代,家人也许是对我期待不高,所以在假日经常问我:今天不出去和同学一起玩?对我一整天待在房间里看课外书这件事十分不解,大概是生怕我会成为一个只懂看书不懂生活的呆子,增加家人负担。但下雨天,就没有这种关心,他们三五个人堆在一起打牌看电视娱乐,我则独自关在房内看书听音乐自得其乐,大家相安无事。

至今仍然保留着这种习惯,雨天,玻璃窗留出安全空隙,不会有太多的雨水洒进来,然后,开着音乐,听喜欢的歌,看喜欢的书。这是生活最低限度的享受,可以的话,人人可以拥有。生活除出争取诗与远方,还有眼前,不一定要苟且。

这个时候,总是听彭家丽的《昨天今天下雨天》,这是一首很老很老的广东歌:“下雨天小雨点那一天亲我面,我喜欢街中披雨到处走。在那天七岁多,多开心很少挂念,雨那天起舞在前后。”经典即是经典,再过二十五年大概也不会褪色。怀念那个时候,与年月渐逝无关,人总得抽得时间来缅怀过去,表示对人生的满足。今天很好,但昨天也不错。林振强是一个颇具诗情画意的浪漫作词人,他还有一首很出名的歌写及雨天:“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是否很熟悉?

我在下雨天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与青春有关。

许多年前的毕业季,校园处处响起离别的歌,我已无心倾听,因我早早的找到了工作,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那时的广州,因为雨天太充沛太频繁的缘故,也还是“落雨大,水浸街”的景况。某个下班时分,我被雨水困在公司,等到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那时,我还没有搬离学校,下了公交车步行宿舍,发觉校园内也积了雨水,沿途就像淌着一条小河流。 经过电话亭时,突然想起与在北方读书的同学约定互通信息,于是,一手挽着凉鞋,一手拿着电话听筒,倾诉起心事来。那些对话直到今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不久后,我们匆匆会面,匆匆分别,再无联系,像那样敞开心扉,是最后一次。

说起来九十后00后或许会很奇怪,怎么那么容易就失去了联系?十二年前,手机还没有十分流行,功能也没有那么强大,天南地北的联系,多数靠IC电话、QQ软件和电子邮件,那是需要特别抽出时间来完成的一件事。我收藏了一大堆的电话卡,精美无比,后来,在整理旧物时候,全部舍弃。虽然那代表着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但毕竟已经过去。

下雨天的时候,人会显得十分悠闲,会想着维系一段友情,可是,彼此的频道不一样。广州下雨,北京也许阳光灿烂;我一个人听着音乐,也许那边是一群人歌舞升平,匆匆几句,不得不挂断。几次之后,大家的心都淡了。旧朋友当然有旧朋友的好,可是,新朋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谈起感情来总是要容易一些。

所以,不必问一段感情怎么会无疾而终,有些人,只会陪伴走某一段路,路走完了,就不再出现。应当庆幸,生命里曾有对方的出现,丰富了人生经历。

下雨天,有时候也会想起很多往事,但已经不再失落。

十二年后的现在,六月,也是一个离别的季节,但那些流泪挥别的日子,距离我已经很遥远。所以,即使站在现场,也事不关己,站得远远的看着那些有笑有泪的年轻脸孔,知道他们心中的悲喜,但最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期待吧,所以,一点也不觉得伤感。对这一切,全然了解,因为经历。

早已步入人生另外一个阶段的人,大概也不会有时间伤春悲秋,时间省下来做有益身心的事,多好。比如说,书架上的新书已经蒙尘,也是时候拜读一次;先生衬衫上的钮扣松了,应该补一补;还没有见识过真正意义上的秋天,南方人也应该去开开眼界,现在和女朋友商量到哪一个城市观光也是时候了……

这些事情,下雨天做起来特别轻松愉快。

你喜欢下雨天吗?我喜欢。不过,雨天造成某些伤害与损失,实在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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