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害军功嫉贤妒能 风波亭武穆归神
是夜,金兀术愁思忧惧,辗转难眠,乃遍察金营。但见伤兵满地,士气堕丧,恍若阴云漠漠。欲加体恤,却不知怎的开口。转出营外,于无人之处,哀涕而言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
忽而,有大笑之声起,转身,视之,乃一白衣秀士耳。其言曰:“四太子英武聪慧,怎的如此糊涂哉?”兀术曰:“兵事大溃,无有计焉。”秀士曰:“莫愁,莫愁,岳飞来日即退也。”兀术曰:“飞兵势大,以五百骑破吾十万,莫可敌也,不日吾将撤退矣。”秀士大笑,曰:“四太子愚也。岳飞孤军深入,已成强弩之末,是则其一;宋军各自为战,进次无序,相互掣肘,惟岳家军与太行忠义社递相配合耳,然亦可分而击之,是其二也;吾闻宋室朝廷,秦桧专权,赵构首鼠两端,战又不战,日久必倡议和,是为其三。然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飞亦不能概免,且况欲成功乎?”兀术乃大悟。然未及相谢,人不见踪影矣。
次日,岳飞于军中连奉十二金字牌,皆命班师回朝。飞尚欲力争,忽而,军校报知,张俊、杨沂中尽撤其军。飞万般无奈,愤惋泣下,乃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飞班师,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秦桧密与张俊曰:“时下形势,将军自明。聪明人专私营己,切勿意气用事。”俊遂明了于心。见帝而诬飞,曰:“北上之功,毁于飞尔。撤军无序,遗失汴地。”帝不语。及飞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处以文职,遂夺兵柄。飞屡请还之,帝不许。
兀术又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以谏议大夫万俟禼与飞有怨,风禼劾飞,又风中丞何铸、侍御史罗汝楫交章弹论,大率谓:"今春金人攻淮西,飞略至舒、蕲而不进,比与俊按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飞累章请罢枢柄,寻还两镇节,充万寿观使、奉朝请。桧志未伸也,又谕张俊令劫王贵、诱王俊诬告张宪谋还飞兵。
俄而,高宗问岳飞事,秦桧曰:“飞累违皇命,私授民恩。即便‘莫须有’,亦是罪焉。圣上不忆太祖事乎?陈桥之时,黄袍加身,岂是小患哉!”帝默然不语。由是,岳飞案任有秦桧定耳。
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改命万俟禼。禼诬:飞与宪书,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言其书已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禼喜白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飞受诏逗遛,命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杂定之,傅会其狱。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令人将岳飞、岳云、张宪三人缢死于风波亭。飞时年三十九岁,云二十三岁。
后有才子文征明,作词一首叹曰: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